挚友 (尘砚清酒)

　　“什么时候动身？”眼看气氛又一次凝固起来，梁千暮问道。
　　顾岑依旧垂着头，“可能，就在这几天里吧。”
　　看来，的确是这样，只有当临近离别之时，才会期盼，时间过得慢一点。
　　梁千暮笑了笑，笑容中却带着些苦涩，“你还会回到M市么？”
　　他笑得很勉强，为了不让两人之间的对话显得奇怪，梁千暮正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和顾岑一起生活，是他曾经无时无刻都在期待的事情。
　　一晃大半年过去，可是梁千暮为什么感觉，与顾岑四年后的再遇，仅仅就发生在昨天呢？
　　林久彦那里还没有下达正式的通知，两人依旧过着和曾经一样的生活。一起出门工作，下班回到家里，吃着互相准备的简易晚餐。顾岑在约定的时间里，前往林久彦约定的地点，进行面试。
　　一天，梁千暮在公司附近随意找了家快餐店，点了份套餐，突然接到了林久彦的电话。或许是和顾岑有关，梁千暮赶紧放下托盘，将电话接了起来。
　　“梁先生，”林久彦十分客气，“后天我就要动身前往S市了。”
　　“嗯，了解。”梁千暮心中咯噔了一下，每一天他都在等待的同时也在侥幸着。侥幸的是因为林久彦还没有下达正式消息，何时动身。这样，顾岑的离开仍旧是一个不确定因素。
　　可是今天，林久彦给了他一个准信。
　　林久彦的声音在电磁波的过滤下，听上去有些不真实，“你的那位朋友，顾岑，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为什么这么问？”就像是被窥探了内心一般，梁千暮拿着手机的手无意识紧握了一下。
　　林久彦轻笑，“如果他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那你有为什么要因为他的工作而低声下气地四处求人？说的直白些，梁千暮，你喜欢顾岑吧？”
　　被林久彦说中，梁千暮自然是哑口无言。
　　“难道林先生就没有什么记挂于心的重要人物？如果有，你也会感同身受的吧。”想了想，梁千暮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林久彦那里沉默了一会，接着回答道，“或许以后会有，但是现在，这个人物还不存在我的生活中。”
　　梁千暮垂眼，看着可乐杯沿一滴即将滑落的水滴，“爱情这种东西，我说不上它是美妙的甜味剂或是致命的毒药，只是它总是操控着主动权，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从我七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就一直喜欢着他。”
　　男人果然是不擅长应对任何情感问题的，林久彦自然也一样，他在话筒的另一端轻咳一声，“我很羡慕你，梁先生，你还有可以选择爱情的权利，可是我没有，我的一切早就被安排妥当，不允许我去拒绝。”
　　梁千暮：“或许你的爱情还未出现，到那时候，你就会变得奋不顾身。”
　　林久彦轻笑，“或许吧，不打扰你工作了，顾岑我会再通知他，挂了。”
　　放下手机，梁千暮再也支撑不下去，他趴在快餐店简易的餐桌上，无声的叹息着。
　　思绪随风飘扬，在青空在一转一动。兜兜转转，回到了七年之前。
　　十月二十日，M市的气温已经达到了需要厚毛衣来保暖的程度了。高一三班的教室里，所有人都以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来聆听着老师的授课。梁千暮趴在课桌上，就差给他一个枕头来安稳入睡了。
　　“下课。”终于，解放的铃声响起，数学老师布置完作业后便夹着课本走出教室。
　　梁千暮直起身子来，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面孔，企图让自己精神起来。
　　“别打了，再打下去不怕你人傻了。”坐在一旁的封霁冷不防地嘲笑了一声，向他这种学霸型的，即使不需要听课也不会落下很多。
　　梁千暮扭过头，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说话人的方向，“我说封霁，你真就一点都不困么？”
　　“不困。”封霁转着手中笔，翻开了桌上一本习题册。“中午吃食堂？”
　　“不吃，食堂吃了都快两个月了，早吃腻了。”梁千暮发出了一声不屑，随后又无力地趴下。“我想吃那条街上的炸串，你吃么？”
　　封霁翻了个白眼，“梁小少爷，你怎么天天想着吃那些油炸不健康食品？”
　　“我年轻着呢，多吃吃怎么啦？”梁千暮透过层层书本的缝隙，看着坐在自己身旁那人，“我说你才几岁啊，怎么说话言辞跟我妈一样，天天健康不健康。”
　　“我说的不对么？这些不是垃圾食品？”
　　“那我只买一份。”
　　“……给我炸两根火腿肠。”
　　M市一中的午饭时间并没有门禁，学生可以随意前往校门口的各家小吃店饭店用午餐。但是有一点明令，就是禁止将校对面的职中学生带进校区内。职中的学生自然都是些被中考筛选掉的，大多数都爱惹事生非，学校为了少一些事情，下达这样的禁令也是可以理解。
　　中午放学铃一响，梁千暮拔腿便往校外冲去。那家做炸串的小街道离市一中有些距离，这一来一去再加上店里的等候时间，光光一个中午四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可能还不够。为了节省时间，梁千暮决定抄近路。
　　出校门左拐，走进一条小弄堂，穿过小弄堂到达一个小区以后，从小区西门出去便是那家炸串店了。
　　为了吃，梁千暮早把自己高中附近的地形摸清。想着这些，他拐进了那条小弄堂。
　　刚一转头，梁千暮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傻。
　　往先几乎无人问津的小弄堂里，此时此刻，居然聚集着一堆人。而且看这架势，看这装扮行头，梁千暮都不用想，眼前的这些人，就是职中学生，而且还是在打架的那种。
　　“……我……”一向都是保镖护身的梁千暮，这样的景象，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眼前，有一个人独自站立，与其他四五人相对而视。梁千暮隔着不远的距离，能够看到他被打破的嘴角以及稍稍的淤青。
　　“你这逼/玩意儿，给老子等着！”那人对面，领头的那个顶着一头挑染的头发，态度嚣张的人见来了人，生怕喊来警察，再加上对手实力不容小觑，他再三考虑决定先撤一波。
　　梁千暮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这群小混混一个接一个地从自己身旁离去，最后，整条弄堂里，只剩下了他和那个冷漠男孩。
　　那个男孩看上去比自己大，差不多十七八岁的样子。看着战役是胜利的结果，他也并没有露出嚣张或是得意的表情来，只是平淡地，冷漠地看着四周。视线一一扫过弄堂的每一处，最后落在了梁千暮的身上。
　　梁千暮心头一惊，看这个眼神，莫非是来劫财的？？？
　　眼前的男孩还没动，他的腿倒是先软了下来。
　　“那……那个……”他想说，要钱我可以把我的钱包给你，能不能别揍我……
　　但是似乎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跟前那个男孩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没过多久，便擦着梁千暮的肩膀，不知走向何方。
　　这一下，把梁千暮吓得不轻，以至于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
　　“妈呀……太吓人了吧……”
　　愣神过后，一看时间，被他一吓一磨蹭，早就过去了一大半了，梁千暮撒腿就朝着炸串店跑去。火急火燎点完餐，好在今天店里人不是很多，他接过老板娘递来的保鲜袋便朝着学校方向冲去。
　　不过说实话，刚才，和那个男孩对视的时候，自己的手都已经不自觉地伸进裤兜，打算要掏钱包给钱了呢。
　　梁千暮终于在午自习打铃前的五分钟内回到了班级，封霁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又忍不住吐槽了一番。
　　下午放学时，梁千暮走出校门，一眼就望见了自家派来的司机等候在一旁。和平常一样，他走着原路，经过了职中门口。忽然，中午所见的那个男孩闯进了他的脑海之中，梁千暮顿了下，下意识开始四处打探。
　　“少爷？”司机见他停下脚步来，便问了一声。
　　梁千暮这一看，并没有看到那个眼熟的身影，便也没有放在心上，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回到家，吃过晚饭，大哥跟着父亲进书房，学习管理公司的手段方法，而梁千暮则是拎着书包，走进自己的房间。书包一扔，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床上，随后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睁眼，他看到的是白花花一片的天花板，可是逐渐，浮现出的虚影确实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孩。
　　梁千暮猛地从床上坐起，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自己这样反常，或许是因为第一次面对那样的情形；也可能是，那个男孩对自己手下留情？再来，可能是因为那个男孩给人的感觉就是比较特殊？阴戾，沉默，不爱说话……
　　“想那么多干什么！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会碰到他了！”
　　………………
　　梁千暮同顾岑的故事，便从这一天开始。
　　梁千暮刚出地铁站，流浪狗就又从一旁跑来，亲昵地和他摇着尾巴。梁千暮俯下身，将早就准备好的火腿肠取出，一点点地喂给它。
　　真好，你还陪着我。
　　一打开家门，只见顾岑正在收拾着行李。他的东西不多，住进来时只有两个包，离开时，自然也只有两个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