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见过徐耘安哭,一次都没有。以前在床上没轻没重弄疼他了,他就把头埋在枕头里不吭一声,硬是不让霍长隽看到他一滴泪,哪怕只是不可避免的生理性泪水。
“放手,我要下去。”徐耘安嘴上是这样说,但手摁住按钮,下意识还是怕电梯门会夹伤了霍长隽。
霍长隽眉头紧蹙定定凝视他,这眼神似乎在传递伤心、难过或者心疼等复杂情绪,像是看到了什么心爱的宝贝碎了。
徐耘安对这种眼神没有抵抗力,他急着又重复:“我让你放手。”
霍长隽还真就听话放手了,只不过跟着跨进了电梯。
两人并排站在封闭的电梯里,谁也没说话。
霍长隽这边心脏还在一抽一抽地疼着,把过去混蛋不懂事儿的自己骂了个遍都不解气。徐耘安那边在沉默中逐渐回复理智,想到自己方才冲动之下把狠话说过头了,姿态难看得很,也想到了霍长隽这样算什么,丢下现任去追前任,想来个齐人之福吗?自己又算什么?
果然想多了,徐耘安强行刹住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进行有丝分裂的想法和情绪,面色不善地走出电梯,到公交车站等车。一路上霍长隽跟在他后面,大晚上的跟个背后灵似的。
“都这个点了,公交车停运了,我送你回家吧。”霍长隽终于开口,没等徐耘安答应与否就拽着他走。徐耘安也挺累了,一晚上内心像坐了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没力气再去挣扎什么了。
一刻钟后车停在了徐耘安的小区门前,霍长隽提出要把他送上楼。
徐远安解开安全带,想起来的路上电话响了好几遍均被挂断,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方霓的名字,似乎在佐证之前对两人关系的推测,顿时一股酸意上脑:“不用了,霍先生回去陪你女朋友吧,以前注意点分寸别再来找……”
那个“我”发音刚出了一半,徐耘安就被稳稳当当地抱了个满怀,霍长隽洗了澡,身上残留着的柠檬味的沐浴液清香搔得他鼻尖有点痒。
他就这样紧紧抱住徐耘安,尽量贴紧汲取身上的温度,一只手动作略慌乱,有一下没一下地揉他的后脑勺,似乎这样才能缓解他一路上的忐忑不安、自责愧疚等种种负面情绪,半颗脑袋埋在肩上闷闷地说:“你在吃醋,你还是在乎我的,刚刚那番话是气话对不对?”
第二十五章 天生招人
徐耘安没回答,泄气地靠在霍长隽怀里。发泄一通后内心得到的不是释怀的平静和轻松,而是更加难受的虚空,脑袋如一团浆糊般搅动着,无法进行任何思考,耳边嗡嗡嗡的是霍长隽的解释。
他说,他从前是个不懂珍惜的混蛋,可是对徐耘安的爱是真的,那番话只是跟父吵得狠被逼出来的气话。
他说,他当年拼命地找,才发现自己对徐耘安一无所知,连他跟谁亲近也不知道,后来才得知徐耘安家人搬家了,系主任不愿意透露任何学生的信息,他就只能回到公寓一天天守着,总觉得哪天他就会回来了。
他说,他妥妥保存好公寓里原有摆设,以及徐耘安无数关于他的画作,终于明白了他隐忍不说的心意。
他说,他爱他,很久以前,直到现在……
爱?现在再去谈爱不爱重要吗?
徐耘安用力地推搡霍长隽的怀抱,霍长隽直觉他情绪不对劲,语气焦躁地一遍遍问“怎么了”,以更大力气把他肩膀按住抵在车座椅内,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试图安抚,又放柔声音问:“安安,告诉我,你怎么了?”
“霍长隽,你天生就招人,可别再招我了,真的别……”徐耘安说这句话的时候揪住霍长隽的手臂,指关节因用力而变得有点扭曲,眼眶倏地又红起来。
这看得霍长隽心如刀割,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在乎我,我也爱着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为什么?大概因为……我累了,不信你了,”徐耘安甩开了霍长隽的手,叹了口气望向车窗外,声音很轻很轻,“别来找我了,这样对我对你都好。”
徐耘安颀长身影消失在视野中,霍长隽颓然瘫在座椅上,眼睛又干又涩,有想哭的冲动但没有眼泪。
以前他说什么徐耘安都信,而现在简简单单的一句“我爱你”,徐耘安是打死都不信了。
等他回到公寓,方霓还在屋里等着,换上了助理送来的衣服。几个小时前来霍长隽家串门时,盖饭上蹿下跳不小心把桌上的橙汁打翻在她身上,方霓是个容不得半点脏的洁癖,只得赶紧洗澡换衣服。
“很晚了,你该回去了。”霍长隽把脱下的眼镜随便扔在茶几上,闭眼捏了捏山根,捞起在羊毛地毯上打盹儿的锅巴,声音里没半点感情。
目睹了全过程的方霓心里憋得难受。徐耘安这样狠心如铁,霍长隽还那样执迷不悟,而自己显而易见是个插足不得的局外人,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他们之间还有可能性。
方霓情绪变得激动,起身抓住他手臂:“你别疯了,你没听到他怎么说吗?”
霍长隽反问:“那你听到了他怎么说吗?”
“你听到了他怎么说吗?”方霓没反应过来,霍长隽推开她的手,把锅巴扛在肩上,去茶几柜里找出一根烟,点着后深深吸了口,重复道,“他说人渣的那个是我,说是缠着不放想吃回头草的是我。他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我活该的。还有……我想知道,他说我跟你搞暧昧搞到上床去是怎么回事?”
方霓如遭雷击,一言不发地干站原地,霍长隽在她的无声表态中知道了答案。
可是,答案是什么早就不重要了。
霍长隽重重地叹了口气,呼出了一圈圈烟:“方霓,或许是我之前表态不清,让你对安安有所误会,我想说的是,我的确要吃回头草,我跟他就没结束过,而且这辈子就只想跟他过。他还想跟我过,这是我的福分,倘若他不想跟我过了,我就看着他过。”
“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就不要为难他,说让他伤心的话。因为他伤心了,最不好过的是我。方霓,我这样说够清楚了吗?”
回答他的是方霓重重的摔门声。
想到了徐耘安的劝,霍长隽掐灭了手中的烟。
第二天清晨七点,莎莎突然打电话来跟徐耘安要了五天的假,没说什么原因,声音沙哑虚弱。
徐耘安听出了不对劲,可当事人不愿说他也不好问,只能安抚:“莎莎,有什么需要帮忙就说,难受了别一个人撑着,知道么?”
电话那边沉默半晌,莎莎低低地问:“老板,他不爱我了,为什么我还爱着他?为什么?”
想给男朋友一个生日惊喜,结果却捉奸在床,生日也就成了两人五年恋情的忌日。莎莎哭了一晚上,眼睛都快肿得睁不开了,徐耘安这温柔的抚慰让她忍不住又红了眼,低低呜咽起来。
徐耘安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喉咙哽了下,尔后长长地叹气:“谁知道呢?”
他默不作声听莎莎哭了一场,等她哭累了快没气儿了,就嘱咐她去洗个热水澡睡觉,自己也洗漱一番去上班。望着洗手间镜子中的自己,眼底一圈淡黑,左眼的双眼皮皱出三四层,也是一夜未眠。
霍长隽没找来,徐耘安这些天清净了不少,该干嘛干嘛,甚至会错觉自己从来没重遇过他。原来他既有本事让徐耘安走到哪儿都能瞧见他,又能从他的世界里一下子全部撤退。
这样挺好的,徐耘安对感情素来是“躲”字诀,能躲即躲,躲不过再上。折腾了这么些天,他也没什么力气再去面对霍长隽以及他们这段又臭又长堪比裹脚布的感情。
今天一大早,徐耘安接到师姐赵书瑛的电话,说自己终于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明天要带上宝贝儿Lana跟他来个甜蜜晚餐,问他是否赏脸一聚。Lana鹦鹉学舌跟着在电话那头磕磕巴巴地又说了遍。
徐耘安笑个不停,看了安排后就应下来,考虑到师姐在国外天天吃西餐吃腻了,地点就定在市内比较有名的新式中餐厅“月照台”。
第二天晚上到了时间,徐耘安提前出门,到餐厅后凭号码取位。这餐厅新开没几年,凭借新颖又精致的菜式,别具情调的装修在网上迅速蹿红,成为网红们来北城必打卡的地点之一。不论周末还是工作日都人气火爆,要不是昨天网上提前抢号预约了,恐怕是等不上了。
赵书瑛俩母女顾着挑衣服打扮,一下子忘了时间,等抱着Lana匆匆赶来赴约时,徐耘安已经气定神闲地坐在包房里,拿着个素描本看窗外风景做速写。远远看着,画画的徐耘安更像是一幅精美画作。
“哟,Lana,看看干爸爸在画什么呢?等下让他也给你画幅仙女图。”赵书瑛笑道,徐耘安把速写本扔在一边,起身抱过Lana掂一**重:“仙女儿长高了,还重了。”
Lana遗传了赵书瑛爽朗大方人来热的性情,加上时不时就跟他视频通话,看了真人也不怯生,奶声喊他“干爸爸”,还主动在他脸上香了口,理了理公主裙就在他那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徐耘安得了便宜,乐呵呵地给Lana绑好有点松垮垮的蝴蝶结,不忘又向Lana索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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