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蚁 (巫索)

　　谢澄不敢坐后面，只好战战兢兢地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老老实实地系好安全带，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了这大少爷不高兴。
　　顾远一路沉默地开着车，谢澄也不知道这车是要往哪开，也不敢问。
　　还是顾远看他一脸欲言又止地，干脆主动告诉他：“去超市。”
　　谢澄反而愣了一下，“啊？”
　　顾远瞥了他一眼，“家里没菜，不买菜你是会变啊还是怎么着？”
　　顾远此时是个炮竹，一点就炸，谢澄索性不再说话，缩着身子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
　　顾远看他这怂样都被气笑了，火气也跟着散了，转而问他，“你饿不饿？箱子里有吃的，饿就先垫一口。”
　　谢澄还真有点饿了，而且他也不太想跟顾远搭话，从里头翻出几包饼干啃得专心致志。等终于到了超市，谢澄都快吃饱了。
　　买菜的时候谢澄特意问了顾远口味，顾远本来想说吃鱼，很快想到韩劲宸似乎也挺喜欢，于是不知为什么就改口成了：“辣点的都行。”
　　谢澄点点头，在心里掂量着菜单，“那做川菜吧，辣子鸡丁，水煮肉片，再炒几个青菜，您看可以吗？”
　　顾远没意见，买菜这种事谢澄又做惯了的，很快就将需要的材料都准备好了。顾远全程都像个大爷似的揣着兜跟在谢澄身后，只在快去结账的时候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来了句，“家里没有抽纸了。”
　　这句话说得太顺口，也太有生活气息了，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了愣。
　　最后还是谢澄先回过神来，推着手推车去生活区拿了一联抽纸，回头还问他，“顾总，还需要买点别的吗？”
　　顾远一直别扭着，这时候也没再说话，从谢澄手里接过手推车去结账了。
　　谢澄以为像顾远这种大少爷住的肯定特别奢侈，独栋小别墅什么的。等真到了顾远住的地方发现还挺低调，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公寓。谢澄拎着东西去厨房，发现厨房竟然东西备得也齐全，而且都有使用过的痕迹。不过谢澄以为是请了家政也没太在意。
　　谢澄做菜的时候顾远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看他忙碌着，他身上此时穿着自己的围裙，带子在腰那里随意一系，显出一道窄窄的腰身来。
　　谢澄做菜的动作很利落，一道辣子鸡丁很快就要做好了，顾远本来还远远地站着在走神，这时候听到谢澄叫了自己一声。
　　顾远走过去，“怎么了？”
　　“我不能吃辣，顾总麻烦帮我尝尝味道，看还要不要再放点盐？”
　　顾远这时候倒是好说话，拿着筷子试了一口，他没想到谢澄厨艺还不错，鸡丁炸得刚刚好，麻辣酥软的，味道还挺好。
　　“可以，挺好吃的。”
　　谢澄朝他笑了笑，“那就好。”
　　顾远看着他熟练地将菜装盘，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地又问了句，“一口也不能吃吗，挺好吃的，尝尝？”
　　说着就夹了块没怎么沾到辣椒的鸡丁递到谢澄嘴边，谢澄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好就着顾远的筷子吃了。
　　顾远注意到他咬住食物的一瞬间，淡粉色的舌-尖试探着伸出来一点，又迅速地缩回去。
　　顾远瞬间觉得心口就像是突然被猫抓了一爪子，他看着谢澄，突然问他：“那天相亲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谢澄低头继续忙碌着，明显对这个话题兴致不太高，“也没怎么样了。”
　　顾远靠在操作台旁，有问他，“怎么，想结婚了？用不用我给谢总介绍两个？”
　　他这么说不过是想逗逗谢澄，没想到谢澄抬头朝他笑了笑，“行啊，那就麻烦顾总了。”
　　顾远顿时觉得一口气堵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只好稀里糊涂地应下来。接着他又想到谢澄跟韩劲宸的关系，想了想没忍住，犹犹豫豫地开口：“你跟韩劲宸到底……”
　　谁料他刚开个头，谢澄的电话突然想起来，顾远看到谢澄看到来电显示的一瞬间脸色就变了，跟他说了声抱歉就退到厨房外去接电话。
　　等他回来的时候脸都白了，慌慌张张地跟他道歉，“顾总，实在是抱歉，我这边突然有点事得先回去。”
　　顾远见他脸色确实糟糕，也没再说别的，站直身子跟着一起往外走，“我送你。”
　　不过走两步就被谢澄拦住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就不麻烦顾总了，我叫辆车回去就可以。”
　　谢澄隐约能感觉到顾远有些不高兴，但他这时候心里头慌得厉害也顾不上别的，匆匆忙忙的告别顾远就往韩家赶。
　　刚刚是韩家的老管家打来的电话，说是韩劲宸病了，刚刚还在家里晕倒了。
　　

　　☆、第 7 章

　　谢澄回的韩家并不是他跟韩劲宸平时住的地方，而是韩家的老宅。
　　韩家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有一栋大宅，韩劲宸的母亲过世后韩父一直没有再娶妻，近几年又把事业中心挪到了海外，韩劲宸也很少住在这里，如今偌大一个宅子只有一个老管家和几名佣人守着。
　　谢澄匆忙赶到的时候家庭医生刚走，管家秦叔亲自在门口等他，这让谢澄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
　　秦叔早年就跟在韩父身边，韩劲宸出生后几乎是由秦叔一手带大，以秦叔在韩家的地位谢澄可不敢让他亲自出来迎自己，连忙快步走过去将人扶住，“秦叔，您怎么出来了。”
　　秦叔由着他扶着，只说了句，“少爷方才用过药，现在已经睡了。”
　　“医生已经来看过了吗，怎么说的？”
　　秦叔眼神颇为严厉地看了他一眼，谢澄甚至还在里头看出了些指责的意思，接着便听秦叔说：“着凉了有点发热，再加上最近休息得不好，抵抗力差了一些。”
　　谢澄本来就有些怕秦叔，此时更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当年韩劲宸领他回韩家，韩家的人大概是误会了他跟韩劲宸的关系，从没给过他好脸色。直到最近几年，他在韩家的待遇才稍微好一些。
　　“你平时跟在少爷身边，还得麻烦你多费些心仔细照顾。”
　　谢澄连声应下来，“应该的，应该的。”
　　秦叔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放缓了些，“少爷外面的那些事我也知道一点，的确是委屈你了。”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又说：“但是你要知道，这些年进过韩家大门的只有你一个，什么该计较，什么不该计较，自己也得拎得清，没必要为一些小鱼小虾伤了和气。”
　　谢澄一直沉默地听着，心情沉重又复杂。这话他听了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应，最后只得干巴巴地说：“我先去看看韩总。”
　　说完，就逃似的去了二楼韩劲宸的房间。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床头只点了一盏小灯，韩劲宸还在睡着。
　　谢澄进去之后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来，心里想着秦叔刚才的话突然有些想笑。秦叔说得也没错，自己可不就是拎不清么。
　　“我对你来说，到底算是什么呢？”
　　这句话曾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折磨着谢澄，但他一次都没有问出口过。就算喝得再醉再糊涂，拉着这个人胡闹着不肯松手，话到嘴边也都生生的被咽了回去。
　　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对方不小心说了实话。
　　谢澄久久地看着韩劲宸沉睡着的面庞，岁月似乎格外优待他，这些年来这个男人的模样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变得更加英俊成熟。
　　他从高一的时候就跟着韩劲宸，那一年他的生活几乎走到了绝路，每天都过得饥寒交迫的，最后饿晕在学校后头的小巷里，被还在念高三的韩劲宸捡了回来。从那以后，韩劲宸照顾他，保护他，甚至抚养他，教育他。在谢澄的成长过程中，韩劲宸几乎扮演了所有的角色，亦师亦友，如兄如父。谢澄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到了爱人这里就不行。
　　谢澄想着，也许自己一开始就错了。这么些年，他就像个过了楚河的卒子，因为越了界就只能一路横冲直撞，再无法回头。
　　而如今这局棋，眼看就成了死局。
　　韩劲宸像是睡得并不安稳，这时候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眉头也紧紧地皱着，像是被噩梦魇住了。
　　谢澄拿着毛巾想给对方擦擦脸上的汗，谁料韩劲宸突然大声地叫他，“谢澄！”
　　谢澄不知道对方梦到了什么，他还从未听过韩劲宸这样惊慌的声音，连忙去抓韩劲宸的手，“我在这儿，我在呢！”
　　韩劲宸几乎是立即就用力地反握住他的手，力气大得谢澄几乎以为自己的手骨都要被捏碎。可是韩劲宸人还是没有醒，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带着惊慌和恐惧地喊，“谢澄！你别去爬那架子，快下来！”
　　谢澄愣住了，忽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韩劲宸明明是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他却大概知道了对方在梦什么。
　　具体细节谢澄已经记得不大清楚，只记得自己当时年纪小，爬到人家装修工人搭的架子上捣乱，最后摔了下来，小腿骨和胳膊都摔断了，当时养了很长时间才好。
　　谢澄没想到韩劲宸竟然梦到了这个。
　　此刻床头昏黄的灯光在韩劲宸周身罩着一层模糊的光晕，这让眼前的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实，可是韩劲宸此时脸上的紧张和惊慌却又如此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