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弃这里?”姬冰雁看穿了路小佳的心思,“也是,你年纪还小,大概没受过这方面的苦。我记得马车上带了两块兽皮,你拿过来铺在身下,感觉可能会好一些。”
“不用了。”路小佳不经思考就拒绝了,说出这些话的姬冰雁让他觉得有些新鲜。他以为姬冰雁那么个偏好享受的人会比他先生出不满。
说实话,他在心底是敬佩姬冰雁的,毕竟白手起家着实不易,但他没想到姬冰雁大富大贵之后仍能忍受贫苦恶劣的环境。都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个大道理在姬冰雁这里却大打折扣。大抵人们都只能看到富贵之人光鲜亮丽的表面,臆测他们的生活是多么的纸醉金迷,却不曾想过他们过去经历过何种历练,具备了何种品质吧?姬冰雁在路小佳的心里,渐渐地血肉丰满,而不再只是一堆金光闪闪的$堆砌的符号。
路小佳爬上炕开始铺床,炕面摸上去很硬,似乎除了表面上的一层床单下面连床褥子都没有,被子也很薄,盖着睡到晚上只怕要冻成冰块。
路小佳犹豫了一下,看向姬冰雁。
“把两床被子叠在一起。”姬冰雁似乎看出了路小佳心中所想,指点道,“西北条件艰苦,比不得杏花烟雨的江南。我们俩凑合一晚上吧。”
两个汉子大被同眠倒是没什么忌讳,路小佳不是矫情的人,比起和姬冰雁躺在一个被窝里他更怕半夜里被冻醒,他向来冬天怕冷夏天怕热。
他把两床被子叠在一起铺成筒状,道:“姬冰雁,你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这样?”姬冰雁脱了外衣,靠臂力挪到被筒旁边,撩开被子钻进去,“我那时候可没有这么幸运。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到一个未曾到过的地方,对于这里的风俗习惯气候变化一无所知,身上也没有几两银子,常常是连个冷屋子也住不上的。托这里恶劣天气的福,锤炼得我身体尤为硬朗,极少风寒发热。”
路小佳也脱了外衣,躺进被窝。这小酒馆提供的被子并不大,两个人要想都盖上且不漏风要靠得很近。路小佳侧过身子背对着姬冰雁,感受着身后姬冰雁身体的热度,心跳一点一点快起来。
“呵,听起来好像我不自觉地对你诉苦了。”姬冰雁又道,“别人或许不愿回首自己的过去,我却总爱将那些日子拾起来翻翻看,在其中找出些有用的部分。但这些我并未向楚留香他们提起过。你也知道,他们说我不爱说话,可见到你,我总是不自觉地话唠。”
路小佳摸摸自己的心脏,道:“彼此彼此啦,我不是有什么事情也爱找你吗?姬冰雁,就在前一刻我还在怀疑在这样的被窝里我能不能睡着,可现在我觉得没什么。人啊,果然不应该太娇惯自己。”
“是么?那就睡吧。”姬冰雁的声音低沉起来,带着若有似无的温柔。路小佳闭上眼睛,还是心跳如鼓。
身下的炕面很硌人,身后的躯体却似乎很柔软。路小佳开始在脑子里数饺子,竭力抵挡靠向身后人的诱惑。
夜渐深,凉意渐浓。路小佳越数越清醒,越数越冷,数到第一千二百八十八只饺子的时候,已经觉得如坠冰窖。
他回手摸了摸姬冰雁的皮肤,凉凉的,虽然比外面的平均温度高一些,却不是正常男子的体温。是长久和沙漠斗争养成的习惯吗?路小佳缓缓回过身,稍稍后撤了一些,观察姬冰雁的睡容。
下过雪的夜晚无星无月,但是雪光反射进屋子,也能勾勒出屋中事物的轮廓。姬冰雁睡得很安静,向来蕴着精明强锐的眸子藏在眼睑下面,表情安宁而平和。
路小佳叹了口气,重又背过身去,小心地靠进姬冰雁怀里,运功取暖,意图渡给姬冰雁一点温热。他是对姬冰雁有一点点小心思,可他觉得他把那心思控制得很好,不过和姬冰雁相处的日子长了,保不齐会糟。
姬冰雁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的魅力不仅来自于他的皮相。那些花天酒地的公子哥永远不会有他这种从容端凝的气度。那些牧羊塞外的糙汉子永远不会有他这种深沉谨慎的心思。他就像巡视沙漠的鸷鹰,眸光锐利,凶悍无匹,却又优雅大方,来去潇洒。
路小佳的脑子里就像开出了千万朵花,朵朵都是无头的思绪,蔓延着汇聚到姬冰雁那一点。他渐渐感到疲惫,然后睡去,身体无意识地更加凑进姬冰雁的怀里。
耳边的呼吸声渐渐平缓,觉得路小佳睡沉了,姬冰雁才睁开眼睛,目光聚焦到路小佳裸|露的后颈。他在沙漠中警醒惯了,稍有动静便睡不着,何况今日身边还存有一个完全陌生的气息呢?路小佳那声叹息完完整整的传进他的耳里,轻飘飘地落在他的心上。
为什么叹气呢?姬冰雁悄悄移动双臂,搂住路小佳,全身功力运转,生出的热力比路小佳更多,从两人相贴的地方源源不断地传给路小佳,熨帖着路小佳瑟缩的身体。
是因为那个地方?姬冰雁想了想他给路小佳换衣服时见到的那个小东西。当时他是挺震惊的,完全没想到路小佳会患上那种病症,可他并没有任何轻视之意。他尚未发现自己的心意时尚且不在意,如今要把人拐回家了更是不会计较这些。
如果算算精神年龄,他也是好几十岁的老妖怪了,那些所谓的情爱早就不能动摇他。他想要的只是一份安稳,像是现在,和路小佳相依着安睡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至于为什么千挑万选偏偏对路小佳动了心,谁知道呢?毕竟已经很久没有人那么体贴地照顾过他这个“瘸子”了。
说到瘸子,姬冰雁有一点担心。真相暴露的那天他应该不会被家暴吧……
屋外雪落无声,如同两人的心思,辗转琢磨,却悄无声息。
27兰州(七)
路小佳醒来的时候,姬冰雁正坐在轮椅上略带睡意的望着他。英俊的侧脸在阳光下俊美无俦,深邃的眼睛中闪动着一点莫名的笑意。
路小佳捂住眼睛爬起来,觉得他醒来的角度一定有问题。不然怎么一睁眼就看到了呢,他可不是睡觉也45°角忧郁斜望的文艺青年。
他三两下穿好衣服,收拾好床铺,下床来帮姬冰雁把轮椅挪到楼下去。胡铁花和高亚男似乎都还没醒,楼下并没有他们两个的踪迹。姬冰雁四下瞧了瞧,没瞧见昨天那个又小又瘦的小妇人,便让路小佳上楼去和胡铁花、高亚男打个招呼,他们回马车上吃早饭顺便赶路。
路小佳补充了两粒花生米,去拍胡铁花的房门。结果把高亚男都拍出来了,胡铁花这边还是没有动静。他担心胡铁花房里有什么变故,拔了高亚男头上的簪子拨开了门。
门里胡铁花还老老实实地睡在床上,只是路小佳昨晚给他盖好的被子已经被掀到了地上。路小佳和高亚男凑近一看,只见胡铁花满脸通红,呼吸粗重,摸一摸额头,温度烫手得很,原是发烧了。
高亚男道:“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醉酒醉得那么狼狈。”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还带了些鼻音,显然也受了寒。路小佳暗自庆幸昨日和姬冰雁挤了一个被窝,不然八成他现在也要鼻塞流涕。
他想了想,道:“他现在病成这个样子,可这小镇上不见得有高明的大夫,坐马车去兰州也嫌颠簸,真是急人。”
“莫急,”高亚男眉梢眼角虽带了忧色,却安慰路小佳道,“姬冰雁向来心细,马车上多有奇巧之物,兴许有些退烧降热的药剂,我们下去问问他。”
“我去吧,你在这里照顾这只花蝴蝶。”路小佳说完转身就往楼下跑,一边跑一边暗搓搓地想着胡铁花会不会烧迷糊了来个兽性大发,帮助他完成任务。
他跟姬冰雁说明了原委,姬冰雁虽然没有特别对症的药物,总还能找出几样辅助降温。
姬冰雁道:“胡铁花体格强健,小小风寒应该很快便能好,你把东西交给高亚男,问问胡铁花要不要和我们同行。”
路小佳便又跑回那间屋子,进门时就见高亚男在给胡铁花喂水。嘴对嘴的那种。
路小佳赶忙捂脸,羞涩劲儿过去了又觉得不对。这不是亲上了吗?为什么没有系统提示?
『因为这是高亚男亲吻胡铁花,不是胡铁花亲吻高亚男。→_→』
这样也行?路小佳盖在脸上的手特别想抽系统。
“高姑娘,这是姬冰雁找出的几样药物,他说你们可以搭我们的车去兰州城,那里条件好一点,养病好的快。”路小佳轻咳两声,道。
“不了,”高亚男接过东西,脸上并没有奸♂情被路小佳撞破的窘色。她思虑良久,道,“我这么做可能太过自私,但我还是想和他就这样呆在这里呆两天。我追了他八年,他从来不曾停下脚步看看我,可一个女人能有几个八年呢?我最好的八年已经没有了。何况……他现在有了心上人,定是更加厌烦我追着他。我打算在这里陪他到病好就回华山派,专心习武,所以这段日子不想被人打扰。你能理解我么?”
她美目里带了一点泪光,和着眼角眉梢那淡淡的愁思,更显动人。
路小佳心中一软,安慰道:“高姑娘,你不要气馁,那小妇人又瘦又小又黑,哪里比得上你英姿飒爽,天姿国色?胡铁花这是一时猪油蒙了心,他总会发现你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