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佳在房顶上忧郁地蹲了一会儿,便向着离他最近的、仍亮着灯的那个院子而去。都说贼不走空,他来都来了,就算找不着正主,探不到秘辛,偷听些家长里短的八卦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多少大侦探都告诉我们,真相只有一个,就藏在大爷大婶的碎碎念里。
路小佳停在院子外围,花了一刻钟确保自己记住了路线,才翻身跃进院子里。他选的这个院子很大,隔两步就能看到长势很好的花花草草。路小佳小心地靠近仍亮着灯光的窗下,刚想为自己的高超轻功点赞,就听到脑后隐有破空之声。
他心里一凛,身体已本能地做出反应。也亏他年纪小身子软,不然这么个铁板桥的动作还真做不来。他来不及细想是谁偷袭他,只想着行迹败露必须跑路,就这样弯着身子扔了一粒花生米出去。
他扔的时候因为身子还板着,所以根本没有用上力道。那发动袭击的人显然知道这一点,并未将那枚花生放在心上,竟自快速靠近,意图趁路小佳跳起来前将他捉住。
奈何那枚花生并不是普通的花生米,而是“例不虚发·铁花生”,那袭击路小佳的人几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打中了鼻梁。大概花生的力道很霸道,那人竟然就此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路小佳直起身子,给武器系统点了三十二个赞,跑到近前去瞧那人的样子。只见那人面如冠玉,薄唇轻抿,脸上虽然挂着两道鼻血,却丝毫没有破坏他的英俊,不是丁家三少爷丁灵中是谁?
路小佳扭头看了看窗棂,刚刚袭击他的暗器正钉在窗棂上。
那是一柄刀。一柄三寸七分长的飞刀。
路小佳的瞳孔紧缩了一下,他知道这柄刀。这是李寻欢的独家兵器,人人敬畏的夺命利器,小李飞刀。
叶开不是李寻欢唯一的弟子吗,为何丁灵中也会使飞刀?
路小佳将那柄飞刀拔下,刀子入木将近一寸,可见用刀人在这上面下得功夫着实不浅。
路小佳将那刀子反反复复看了两遍,小心地收进怀里,又返回来观察丁灵中的伤势。丁灵中毕竟是他姑姑的儿子,算来不知是他的堂兄还是堂弟,而且他人也不坏,路小佳可不想把他砸成个傻子。
他扯过丁灵中的袖子擦了擦丁灵中的鼻血,给丁灵中按压人中穴。
14身世(四)
丁灵中被路小佳按醒,恍恍惚惚地睁开眼。
“丁灵中,你爹叫什么?”路小佳问道。
“丁乘风……”丁灵中晃了晃脑袋,认出了路小佳的声音,一时搞不清路小佳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老老实实地答道。
“你有三文钱,我又给你九百九十九文钱,你有多少钱?”
丁灵中摸摸脑袋要从地上爬起来。换做别人他早就又一飞刀甩出去了,可路小佳不是别人。他认命地答道:“一千零二文,也就是一两银子零两文钱,能买很多很多花生……”
“很好。”路小佳满意地点点头,也不等丁灵中说完,一手刀砍在丁灵中的脖子上,又把人弄晕了。
『你想让他晕着就别把他弄醒啊,我都替他脖子疼……』
我怎么知道刚刚是不是把他砸傻了?总要测试一下智商有没有下线吧?路小佳嘿咻嘿咻地架起丁灵中,拖着丁灵中往屋里走。
『幸好院子里没有旁人,不然就你这动静……你有没有私入良宅的自觉啊?小心被官兵抓。』
没事儿,我还有九粒“例不虚发·铁花生”呢,哎妈真好用啊。路小佳尝到了武器系统的甜头。
『你有歪歪把官兵揍得落花流水的时间怎么不想想丁灵中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情报可以套取?二货。』
呃……路小佳气喘吁吁地把丁灵中扔在床上,抹了把额上的汗,对系统的批评无可辩驳,撇撇嘴进了丁灵中的书房。
丁灵中不愧是个风流倜傥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书房布置得十分风雅。路小佳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觉得哪个都像是真迹,摆出去估摸着能赚不少钱。他走到丁灵中的书桌前,想找找有没有《白天羽与丁白云的二三事》什么的,不想看到了一幅画像。
一幅他的画像。
路小佳斯巴达了。
他心虚地将自己翻过的书重新盖在画像上,悄悄溜出了丁府。
那幅画像墨迹尚新,但绝不是近几日的画作。莫非原版的路小佳真的和丁灵中有旧情?路小佳越想越心惊肉跳,回了客栈躺在床上,连觉也睡不着了。
睡不着了怎么办呢?路小佳想了想,干脆从外衣里掏出银票来数数。一张地契,三十张银票,路小佳的所有家产。
路小佳杀人,要价不可谓不高,但他就是个散财小童子。虽然他杀的人不尽是穷凶极恶之徒,但散的财确实是散到了急处。黄河水患,他甩手就是好几十万银票扔出去;路遇贫苦人,若他心情好,可能杀人得的那一票钱全能施舍给那人。他不爱杀人,只因他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活着,所以他愿意做杀手。他不爱钱,世间诸般享受于他不过浮土,真正属于他的,也许只有那小小的一颗花生,可买花生能用多少钱呢?
路小佳想着想着便有些心酸,怜惜起原版的路小佳来。他摸着那张地契,将那微凉的纸张染上自己的体温,觉得自己终于愿意在这个世界里生根了。他夺了路小佳的身体,就要替路小佳好好活着,代他赏遍天下美景,尝过万家美食,告诉他生命其实可以无比辉煌灿烂。
现在寂寞也不要紧,他总会有朋友的。路小佳小心地收好地契和银票,躺回床上,忽然觉得连床帏都顺眼了许多。任谁真正燃起对生活的热情和希望的时候,都会察觉到周围平常事物的美好的。
在这个深秋的夜晚,路小佳终于认同了他所生存的世界。
第二日是个晴朗的天气,路小佳只要一想到丁家庄就想到丁灵中,一想到丁灵中就想到那幅诡异的画像,一想到那幅画像就有些烦乱,干脆把身世之谜放在一边,揣着银票去逛古董铺子。
他始终惦记着姬冰雁被摔坏的那个翡翠扳指。
一连逛了好几间铺子,都不知道该买什么成色。他知道玉器这东西,都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一个天朝小程序员,没事挑挑代码的漏还行,什么和田玉蓝田玉独山玉岫岩玉的,他听着头都大了,到最后也没弄明白怎么看水头。于是他决定看样式。偏偏扳指这东西就是一个圈,除了宽度纹理可能不同,样式都是一个样。尤其当老板听说他要送人,问他那人的手指长度和宽度的时候,简直是烦不胜烦。他怎么知道姬冰雁的大拇指的数据,难不成下次买戒指要预先做个手模不成?不过姬冰雁的手应当是比他的大一些,带着微凉的触感……
路小佳又忆起姬冰雁按压过他鼻翼的那两根手指。
结果在他的犹豫不定中,时间已是正午。路小佳剥着花生走在大街上,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在下一家店里买下扳指。
“再过几日就是丁二公子娶妻的日子,你说我们是不是得上门表表心意?”就听路人甲说道。
“哎,别想啦。丁老爷那是什么样的人物?人家请的肯定都是那些有名头的大英雄大豪杰,我们是受了丁老爷不少恩惠,但报恩不该挑这个时候,像我们这种小虾米,去了就是下丁老爷面子。”路人乙答道。
“也是,那我等这阵子风光过了,再送贺礼过去。”路人甲认同道。
“是啦是啦,”路人乙一拉路人甲,“难得今天碰见,我请你吃黄家铺子的麻辣花生。”
路小佳想了想,转了脚步去成衣铺,买了身麻布衣裳,回客栈换了,又去了菜市场。
下午的菜市场不比上午,来采买的人很少。路小佳佯作买菜,凑到一个卖菜的大婶近前,一边扒拉着有点蔫的胡萝卜一边和大婶拉家常。等大婶连她儿子的小叔子的媳妇的公爹有脚气这种事都讲给他之后,他话锋一转,说自己想攒个老婆本,就近找个容易赚钱的活计,听说丁家一向大方,却不知该怎么应征庄丁。
“庄丁可不好干咧,”大婶一拍路小佳的手,“丁家庄的庄丁都得能上蹿下跳,走路带风的,小伙子你这身板儿可不中,大婶看你这小脸不错,不如嫁给大婶家的大忠吧?”
路小佳故作憨实的脸登时裂了。他哆哆嗦嗦地收回自己的手,道:“大婶,我就想娶个媳妇,不想找个汉子……”
“那也成,大婶家有个闺女叫秋香,可水灵咧,今年才十八。下次大婶给丁家送菜时让老管家收了你在厨房帮工,忙过了丁二公子的婚事就有老婆本咧,到时候大婶再把你领出来,和秋香圆房。”
“那……那就麻烦大婶了。”路小佳听得嘴角直抽。看大婶的样子,就知道那秋香是不是“水灵”值得商榷。可他想来想去就只有这种老梗能让他混进丁家,如今为了能见到丁乘风,他也只能忍了。
和大婶商定了明天早上一起去送菜,路小佳买了几根胡萝卜走人。
却说丁三少丁灵中这边。他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才迷迷糊糊醒过来,脖子酸痛的要命,鼻子也酸痛的要命。
他对于路小佳的来意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头脑,先去书房转了一圈,见一切都保持原样放着,画像也没有被损坏的痕迹,便蹲进院子里满地找花生米去了,搞得路过的庄丁都惶惶不可终日,以为三少爷又想出了什么整人的新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