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顺书 (魏丛良)

　　说到这，周倾晚侧过头，犹犹豫豫问：“你和李器说了吗？”
　　周珩心里轻哼，面上不动声色，当作没听懂，茫然道：“说什么？”
　　周倾晚咬了咬嘴唇，瞪了他哥一眼，转头负气走了。
　　身后周珩发出恍然大悟的叹声，提高声音问：“你是要我约李器出来吃饭是吗？”
　　周倾晚脚步一顿，站定后刚想说话，就听他哥说：“李器这两天是没空的。”
　　周倾晚心生失望，周珩瞧着他的背影，暗自窃笑，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走过去问：“要不，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你自己去聊？”
　　周倾晚不吭声，李器的联系方式他怎么可能没有，现在就静悄悄地躺在他的手机里，只不过他从来都是不敢去主动联系的。
　　他还是会害怕，像个大怂包，怕打过去的是忙音，怕一切还未定下摇摇欲坠的暧昧。
　　因为就只是和周珩去看电影，周倾晚基本没怎么收拾自己，套了一件卫衣和运动裤就出门了。快到电影院时，他给周珩打电话，对方告诉他自己正从学校赶回来，周倾晚让他快一些，周珩就把手机给挂了。
　　周倾晚一阵无语，心里有点烦，他一个高三生勉强陪哥哥出来看电影，他哥还这么磨磨唧唧，周倾晚在心里好一顿抱怨，心想着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
　　周末商场这边车比较多，停车不方便，的士便停在了路口，周倾晚付了钱，下车后小跑着过去。
　　电影院在商场四楼，他坐电梯上去，两点半的电影，现在都两点十五了，他哥都还没出现。周倾晚有些急，给周珩又打了电话，对方这次直接不接了。周倾晚捏着手机，站在取票机边上，低着头给他哥发信息。
　　就在这时，一桶爆米花递到了他的眼前，周倾晚愣了愣，随即抬起头，皱着眉喊道：“哥，你怎么才……”
　　话未能说完，最后一个“来”字，奄奄的被吞没在周倾晚的惊讶中。他睁大眼，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张了张嘴，磕磕巴巴道：“李器……怎么……是你？”
　　李器打量着周倾晚，捏了个爆米花塞到周倾晚微张的嘴里，笑道：“想和你一块看电影啊。”
　　周倾晚反应过来了，却突然钻到李器背后，他的手缩在卫衣袖子里，两只爪子搭在李器背上，小声说：“你别转身，我现在这样子丑死了。”
　　“你什么样，我没看过。”李器轻声说着，不过真的是没转身。
　　他已经取了票，买了爆米花和奶茶，侧头对身后试图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的周倾晚说：“走吧，可以入场了。”
　　电影院里光线昏暗，他们一前一后走到了最后一排，李器找到位置坐下，周倾晚慢吞吞跟上去，最后站定在李器的脚边。
　　周珩买的是情侣座，电影院的最后一排，双人座两旁有个稍高一些的隔断，软绵绵的沙发一坐下去就会让人往中间倒。周倾晚踌躇不定，李器看他犹豫，伸出手拽了一下周倾晚的胳膊，把人直接拉到了自己身边。
　　“快点坐下吧，后面的人都站着呢。”
　　周倾晚“啊”了一声，脸立刻就红了，他低着头，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服上的线头。
　　“晚晚，这给你买的奶茶，放你那边吧。”
　　李器的声音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周倾晚半个身体都僵住了，不敢转头，缩着脖子动了动，伸手去接奶茶，碰到的却是李器的手。他立刻抽回去，就听到李器轻笑，对方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周倾晚听他这么说，心跳就变得很快。那杯奶茶他没有拿到，是李器替他用管子戳开后，侧过身替他放到了左手边的凹槽里。周倾晚能感觉到李器的靠近，那么近的距离，他有种错觉，自己拿如雷的心跳声都要被他发现了。
　　不知是不是着了魔，他突然伸手抓住李器欲回去的胳膊，就维持着交叠的姿势，昏暗下的暧昧发酵，他嗅到李器身上佛手柑的气息，舔着发涩的嘴唇，他轻声道：“不一样了，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李器接着他的话问，周倾晚抿着嘴，大屏幕上的光落在李器的脸侧，深邃的轮廓逼近。他的嘴唇擦过周倾晚的脸颊，最后贴在他的耳边，一声叹息，一句低语，他说：“晚晚，你在犹豫什么？”
　　丢下这句话，李器重新坐了回去，周倾晚暗自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两个人看电影，坐在情侣座上，免不了身体擦碰，肩膀和肩膀，大腿与大腿，爆米花“咔擦”的声音也是格外明显，甜味的奶茶和珍珠一起滚入胃里，蓄着一肚子的紧张。
　　电影放了什么，周倾晚根本没在意，只是最后快要结局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哭，才把注意力往屏幕上放了几眼。看到的是一场阴差阳错的婚礼，一次撕心裂肺的哭喊和一个让人遗憾的结局。
　　他缓缓吸了口气，咬着下唇，一直到电影结束，电影院里的灯骤亮，他眯着眼，压在沙发里乱了的头发被李器轻轻捋顺。身体的记忆还在，周倾晚放松着没有躲开，等到回过了神，李器的手已经收了回去。
　　他站起来朝周倾晚递去手，周倾晚没动，李器低头，问道：“饿了吗？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周倾晚下意识道：“我还不饿。”
　　李器扯开嘴角，“可我饿了。”
　　他的脾气总是算不上好，周倾晚见他似乎生气，便立刻站起起来。没走几步，李器停下，朝后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周倾晚的手腕，这次也不管周倾晚接不接受了，绷着脸往前走。
　　周倾晚觉得自己做错了，他不该对李器这样，像李器这样的天子骄子，已经是够有耐心，忍着性子来和自己交流了，可他为什么总放不开。
　　他还是会害怕，很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突然就死了，害怕自己又让李器难过了。
　　他们从里面出来，出口的地方就有刚才看的电影的海报，李器看了一眼，突然问：“晚晚，刚才的电影好看吗？”
　　周倾晚一愣，眼神游移，心虚道：“好看。”
　　“好看吗？我好像没有被吸引到，反正都光顾着偷看你了。”
　　偷看这种事就不要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了吧，周倾晚讷讷无言，错开眼神，不知道要说什么。
　　李器攥紧了他的手，用了多少力气，只有他们知道，相贴的掌心逐渐沁出汗，湿哒哒的，攒着紧张。
　　李器张了张嘴，院场放着那部电影的片尾曲，周围人来人往，情侣之间的笑闹，小孩跑过身侧。周倾晚的身体晃了晃，李器拉了他一下，他半个身体靠在李器肩膀上，而后就听到李器说：“我不想……像这电影里一样错过你。”
　　他的声音在周倾晚耳边沸腾，好像无数只蝴蝶从身体里飞了出来，眼前绽开了明亮的光，他不敢回头，一点勇气都没有。
　　晚餐是李器提前订好的，一家比较高档的法国餐厅。李器是精心打扮过的，瘦瘦高高的身体塞进了某个时尚品牌的高定西服里，里头的衬衫衣领白得让周倾晚自惭形秽。
　　走到门口时，他拉住李器的手，犹豫道：“能不能别进去吃了，我这身打扮……”
　　他欲言又止，李器看他为难，便说：“走，那我们去别的地方吃。”
　　最后去的是一条小吃街，周倾晚以前去李器的学校找他，两个人从宿舍出来后，就会在这里解决晚饭。小吃街里的夜烧烤和小龙虾特别好吃，不过现在天冷了，要是在夏天，配上冰啤酒，那这一晚上真的会很快了。
　　李器带着周倾晚去吃的是里面的一家花椒鸡火锅，小店铺里位置比较少，又因为味道不错，所以来的人也多。他们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等有小桌空了出来，才进去的。
　　点了一个中锅，又点了一些别的。周倾晚一开始还说会吃不完，结果吃到后面，李器又加了一些菜，他也都吃完了。
　　他很久没吃这么饱，吃过东西后，整个人就懒洋洋的，煮锅里的汤还在沸腾，热气和香气都往李器这边吹。有些热了，李器脱了衣服，把他那件价值不菲的外套搭在边上的椅子上。
　　周倾晚的视线顺着他的动作上下摇摆，他犯了食困，撑着下巴，努力睁大眼。李器瞧着他这个样子，就问：“吃饱了吗？”
　　周倾晚眨眼，“嗯”了一声，又补充道：“吃太饱了。”
　　李器笑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周倾晚这个样子了。他在心里感叹，慢慢放下筷子，先去结了账，而后走到周倾晚面前，低声说：“走吧，出去走一会儿。”
　　因为是喝了热汤，走到冷风里也不觉得冷。周倾晚一步一晃，肚子里都是热乎乎的汤水，他觉得自己就跟个热水瓶似的。
　　李器走在他身边，他们顺着路灯的光往前，掉的只剩下几片叶子的枯枝在地上落下倒影，穿插在其中的还有他们距离越来越近的影子。
　　李器盯着周倾晚垂在腿边的手，想要攥住，就见周倾晚突然停下。
　　他回头看向李器，朦胧昏黄的光线里，李器觉得他就像是一只小小的坠入人间的精灵。
　　小精灵问：“我能喝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