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言时间是下午两点五十。
顾韬一个电话回拨回去,很快电话就接通了。
“景涵,我考完了。叔叔那边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住院了?”
“我爸有哮喘,今天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犯了病。我妈在电话里也没多说,对不起今天失约了,我行李都收拾好了放在酒店房间里,只有麻烦你帮我带回渝州了。”
“别一个劲儿的对不起了。你爸的病情要紧,我这边都是小事儿。你现在上火车了吧?路上小心,有什么事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千万不要傻不拉几的一个人硬抗。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知道不?”
顾韬的话让徐景涵心里暖暖的,也不计较顾韬自作主张将自己从“男友”升级成为“老公”。
“嗯,我知道了,火车快到站了,我先挂了。”
徐景涵望着车窗外萧瑟衰败的景象,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
时间倒退回四个小时之前。
下午申论开考没多久,徐景涵在酒店不停地刷着手机,希望能从网上搜索到有关上午行测的试题。可惜现在能搜到的都是各种培训机构的广告。
这时电话响了,徐景涵一看来显,竟然是母亲高丽萍打来的。
“喂!妈有什么事吗?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快回家一趟,你爸晕倒了,刚被送上救护车。”
徐景涵顿时慌张起来:“爸怎么突然晕倒了?我……我现在S省这边。”
“还不是因为你……你别问了,赶紧回家,家里还有急事。”说完高丽萍挂断了电话。
徐景涵敏锐的察觉到母亲语气中的怒意,本能的有些害怕。
今天怕是不能等顾韬考试结束一起回家了——徐景涵沮丧地想。
徐景涵自己还没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他已将和顾韬同居的住所当成是“家”了。
担心着父亲的病情,徐景涵乘坐最早的高铁赶回老家乐温县,到达县医院时已是晚上六点多。徐父病情基本稳定,人也清醒过来。
徐景涵走进病房,护士正在为徐父扒掉输液的针头,高丽萍就坐在病床前,旁边病床的被子叠放得整整齐齐,看来还没人入住。
看到徐景涵进来,高丽萍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徐景涵见状,心里不禁“咯吱”一下,犹豫着轻声道:“爸,你感觉好点了吗?”
护士一离开,徐思源微微抬手指了指门。徐景涵会意,走上前把门关上。
这时一旁的高丽萍再也忍不住怒火,劈头盖脸指着徐景涵斥责道:“如今你长大了,一个人在渝州我和你爸也管不着了,没想到你居然自甘堕落,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是不是诚心要气死我和你爸!”
徐景涵一脸茫然,“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妈你在说什么呀?”
高丽萍拉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用力摔在一旁的病床上,“你自己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不要脸的事。”
徐景涵打开信封一看,长途奔波的倦意一下子像是洗了个冷水澡一样,瞬间被冲得烟消云散。
信封里装了几张照片,上面的场景徐景涵再熟悉不过了,全是他和顾韬的同居生活的场景。有顾韬在餐厅角落偷吻他时的情景,有两人勾肩搭背在超市买东西,甚至还有一张顾韬搂着他在家里看电视的照片。
不知是因为守护多年的秘密被一朝捅破,还是对被人跟踪偷拍的恐惧,徐景涵拿着照片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面色惨白,咬着唇一言不发。
躺在病床上的徐思源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跟这个男的是怎么回事,给……你给我说清楚。”
徐景涵不是个会撒谎的人,特别是在这种紧要关头,更是编不出什么谎话来。他又不像顾韬那样深谙委婉圆滑的语言艺术,只能硬着头皮承认:“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我谈对象了,对方……是个男的。”
“你——”徐思源指着徐景涵,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唔咳……咳咳”。
高丽萍赶紧上前坐在床沿边,轻轻拍打徐思源的背,帮他顺顺气,嘴里不住的劝道:“老徐,医生说了你可千万别心急。”而后又端起桌边的保温杯,“来喝口水,身体要紧。”
好不容易,徐思源才缓过气来。
高丽萍站起身,走上前拽着徐景涵的胳膊厉声说道:“还不快给你爸认错,赶紧和那个男人断绝关系,不要再来往了。”
徐景涵却低下头,一言不发。
见徐景涵不为所动,高丽萍嘴里念叨着:“你从小就是听话的好孩子,怎么现在好的不学却和男的搅和在一起,你难道不知道会得艾滋病吗?你嫌命大是不是?”
母亲的话让徐景涵觉得比户外呼啸的寒风更加凛冽,刺得他的心又冷又疼。
徐母高丽萍一向强势,生起气来说话有几分刻薄。而徐父为人清高又好面子。夫妻两在乐温县一家老国有化工厂当技工,九十年代初,企业效益较好,夫妻两也曾风光过。后来随着厂子经营每况愈下,心思灵活的人早就另谋高就了,两口子还守着那点死工资,生活水平越发不如人了。
好在儿子徐景涵读书争气,考试几乎回回都拿第一,两口子就将儿子当成唯一的精神寄托,希望他能光宗耀祖,出人头地,所以对他更加严厉。
徐景涵当年高考考了县里的文科状元,夫妻二人又重新在左邻右舍面前风光了一阵子。
殊不知这背后的代价却是徐景涵拥有一个并不愉快的童年。小时候,只要他考试没拿第一,就会挨打甚至饿饭。
徐景涵用力掰开母亲高丽萍的手,在高丽萍诧异的目光中,平静地说道:“不是谁带坏我的。我初中就发现自己和别人不同,我对异性没什么感觉。这么多年没交女朋友,不是因为学习和工作忙,只是不想祸害人家女孩子。”
高丽萍觉得难以置信,情绪有些激动地说:“这不可能……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我和你爸可以带你去看医生。你那时还小,说不定可以……”
“妈——”徐景涵打断了母亲的话,嘴角露出一个冷笑:“你和我爸好歹自诩为知识分子,难道要像那些无知的父母一样拉我去精神病院?性向这东西天生的,没法转变。另外,那个男人叫顾韬,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地痞流氓。人家家里是你们天天羡慕的干部家庭,论家境可比我们家强多了。”
这是徐景涵第一次在高丽萍的怒火中没有丝毫的妥协和驯服,也是他第一次在父母的压迫下能够沉着冷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面对这样熟悉又陌生的儿子,徐思源和高丽萍的心中同时产生出一种不安,有些东西似乎已经完全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这事儿等回去再说吧。”徐思源一时很难接受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可家丑不可外扬,医院人来人往不是深谈的地儿。
☆、被迫别离
第二天一大早,徐思源就开始接受各种检查,最终在下午得到主治医生的同意,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到家,徐思源和高丽萍二人一改刚开始的强硬态度,采用迂回战术对徐景涵进行各种旁敲侧击。这也是夫妻二人趁着徐景涵去办理出院手续时悄悄商议的结果。
如今儿子长大了,早已不像小时候打一顿就能乖乖听话。老两口以后还指着他养老送终,万一闹僵了,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和家里断绝关系,跑到外地去再也找不到人可怎么办?
高丽萍在厨房边洗菜边问帮忙打下手的徐景涵:“你跟那个人是怎么认识的,你怎么知道他家是当官的,万一他骗你呢?”知道自家儿子涉世不深,高丽萍担心他被人骗。
徐思源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戴着眼镜假装在看报纸,实则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厨房这边的动静。
“我们是在公务员考试时认识的……”
徐景涵将与顾韬认识的经过简单说了一下。为了让母亲对顾韬有个好印象,他着重强调顾韬是如何调用家里的关系,找人帮他讲解面试,又是怎么亲自开车陪他去S省考试。
得知儿子不是在夜店、酒吧之类的地方认识对方的,高丽萍一直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几分,将洗干净的油麦菜装进沥水篮子里,紧接着又问:“你去过他家?他父母知道你们的关系吗?”
将心比心,高丽萍觉得,没有哪家父母能接受自己儿子和另一男人纠缠不清。
“那天刚好顾韬父母有事没在家,所以没见到他父母。”
“也就是说他父母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听你说起来,他家里在昌州市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使我和你妈不反对,他父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姜还是老的辣,一直偷听的徐思源一瞬间抓住问题关键,徐景涵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看到儿子脸上的犹豫,高丽萍悄悄向徐思源使了个眼色。
徐思源不可察觉地点点头,继续对徐景涵说:“这段时间你先别回渝州了,留在乐温陪陪我和你妈。”
“爸……我”徐景涵正要反对。
徐思源挥挥手打断了他:“先不说你马上要政审了,这段时间出不得岔子。你可有想过这些照片是什么人偷拍的?为什么会寄到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