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笑了笑:“正好,我原本还想给你打电话来着。”
宋亦勉露出惊讶的表情:“沈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淮让他过来坐,然后推过去一个剧本:“你先看看这个剧本。”
宋亦勉好奇地接过来,只见剧本的封面上简单地写着《红手绢》三个字,底下是编剧和导演的名字。
——唐糖。
宋亦勉“咦”了一声,他是知道唐糖的,之前她是楚眉波的编剧,后来和杨一舟一起给裴然的《阿胜》做编剧,没想到她竟然转导演了。
沈淮解释道:“这个电影是唐糖一直想要做的题材,我看过剧本了,还挺不错的,我记得你之前想要挑战这类型的角色,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宋亦勉微微张大了眼睛,他之前的确和沈淮说过这个,只是一时没有碰到好剧本,没想到沈淮一直记在心上。
他心头泛酸,却又说不出太多话,只能呐呐地说了声“谢谢”。
沈淮:“不客气,你先看剧本。”
沈淮示意了他一下,随后就不再说话。宋亦勉收好心头纷乱的情绪,让自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剧本上。
《红手绢》这个故事是根据十五年前一个真实的案例改编的,当年的月安市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连环杀人事件,死者是五名年龄各异的少女,她们被人勒死,然后被人摆成了一幅幅世界名画的样子。
这个案子震惊了全国,警察们不眠不休地追查了大半个月,最后将嫌疑犯锁定在了一名十七岁的高中生身上。
这名高中生名叫韩天睿,他家境优渥,容貌帅气,从小到大一直读精英学校,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如果不是因为在最后那名女生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他的DNA,根本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拥有如此光明的未来,谁能想到他会犯下这样丧心病狂的罪行。而且他与这五个女孩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杀她们。
在韩天睿的叙述中,他和这五个女孩在网上相识,因为在现实生活中都不快乐,所以相约自杀,他甚至拿出了几人的聊天记录,而且表现地极为后悔,甚至还有过自杀未遂的行为。
然而根据尸检结果以及种种证据表明,这五个女孩并不是自杀,而是被谋杀,韩天睿说的全部都是谎话。
这桩案件因为性质恶劣,再加上在社会上影响极大,最后韩天睿被执行死刑,缓刑至他十八岁成年。
韩天睿案尘埃落定之后,还在社会上引发了种种讨论,之前也有人拍过以这个作为题材的罪案电影。
但唐糖却是从另一个角度去拍,这就是韩天睿在最后半年时间里的那名心理医生。
宋亦勉一看就完全沉浸进去了,直到放下剧本,整个人都还没能脱离出剧本构建的世界。
沈淮等了一会,才问道:“怎么样?”
宋亦勉回过神,用力地点点头,表情激动道:“沈哥,我想演!”
沈淮并不意外,又问道:“你想演哪个角色?”
宋亦勉想都不想:“我要演韩天睿!”
在《红手绢》中,韩天睿虽然只是男配,但这个角色难度极高,他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聪明又狡猾,极其善于伪装。
这个角色看似和宋亦勉之前演的《东城迷雾》中的浦野很像,但扮演难度却是天差地别。
浦野虽然残忍冷酷,但他的行为是站在他的立场上完成的,具有完整的人物逻辑线。但韩天睿不同,这人是个天生的杀人犯,他犯罪的动机毫无逻辑,这对于演员理解这个人物增加许多困难,想要让观众相信这个人物,就更难了。
沈淮将这些问题说出来,又道:“我明白,韩天睿这个角色很出彩,但他的难度也一样高,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很怕你会陷入这样一个角色里走不出来。”
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演员,因为和角色纠缠太深,无法走出来,最后造成了悲剧。
宋亦勉听见他这样说,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沈哥,我明白,我一定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状况里的。”
沈淮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宋亦勉眼中的渴望,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给你接下这部戏的。”
宋亦勉兴奋地跳起来:“谢谢沈哥!”
他说完就跑了出去,沈淮还能听见他一直在叫助理的名字“接下来的活动都给我推了!!”
沈淮无奈地摇摇头,想了想,还是给郭文渊打了个电话,原本唐糖心目中最适合男主角唐医生的人就是郭文渊,但之前郭文渊和宋亦勉的“绯闻”炒的沸沸扬扬,两人也不得不避嫌。
但此时沈淮担心宋亦勉的状态,只能求助郭文渊,郭文渊一听,二话不说立刻拍胸脯应下来。
“放心!”
有老郭的保证,沈淮总算松了口气,但还是叫来助理,打算在宋亦勉进组后,每周都要抽出时间去看看他的状况。
-
唐糖第一次执导筒,还是有些紧张的,正在试衣间外走来走去。
郭文渊是第一个出来的,他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戴着眼镜,里面是精致的西装,外头罩一件白大褂,完全就是唐医生的感觉。
唐糖放下了半颗心,但另外半颗心却提的更高了。
《红手绢》是唐医生和韩天睿的博弈,这两个人一定要是势均力敌,这部戏才会好看。唐医生这个角色难度不如韩天睿,郭文渊如今的扮相也很贴合人物,这样却让唐糖更加担心宋亦勉的表现了。
过了十来分钟,宋亦勉的试衣间终于打开了,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走出来。
他的脸十分苍白,却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举手投足间完全能看出良好的修养。
但,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眼睛里的情绪。
——漠然。
他那一双眼珠就像是无机质的黑色玻璃球,这根本就不是属于人类的眼睛,反而更像是野兽。
当这样一双眼睛,被安装在了那张拥有社会标准笑容的脸上时,会让人比面对野兽还要更加恐惧。
唐糖被他一扫,浑身顿时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她却并不觉得害怕,反而越发兴奋:“对!这就是我要的韩天睿!!”
唐糖连忙示意摄影师拍照片,等到试装结束,宋亦勉才松懈下来,从人物里走出来。
之前郭文渊怕弄乱他的状态,一直没有跟他说话,此刻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宋可以啊!”
宋亦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郭文渊赞了几句,表情却严肃下来:“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进入这个人物状态的,但是我要明白的告诉你,比起戏来说,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宋亦勉愣了,从他眼中看到的,不管是郭文渊还是楚眉波,这都是为了演戏可以疯魔的人,他们最常说的就是“戏大过天”。
而此刻,郭文渊却告诉他,“他比戏重要”。
宋亦勉有些茫然:“可是……”
郭文渊见他发怔,表情也渐渐放柔:“我并不是让你不要入戏,而是希望你能及时出戏,不要放任自己完全沉浸在这个人物里。”
宋亦勉似懂非懂,正在这时,旁边传来沈淮的声音:“小宋,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多的电影,更多更多的角色,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宋亦勉没想到沈淮这么忙还会来剧组,然而他已经听明白了郭文渊和沈淮的意思。
他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原本因为进入韩天睿这个人物而渐渐阴冷的心脏,也因为他们,逐渐恢复过来。
宋亦勉这才有些后怕。
不过之后的拍摄,因为有郭文渊在,沈淮又时不时过来探班,所以他并没有沉溺其中。
很快就到了《红手绢》拍摄的最后一幕,也是重头戏之一。
在这幕戏中,唐医生来医院见他最后一次。
镜头跟着唐医生的鞋子进入医院的走廊,又随着他打开门进入病房。
镜头对准了病床上的韩天睿,却并没有聚焦,唐医生的声音响起:“天睿,你好。”
韩天睿转过头,露出他一贯的笑容,礼貌回应:“唐医生,你好。”
另一台摄影机对准了他,给了一个中景。
这场戏唐糖并不打算打断演员们的情绪,而是打算用摄影机从不同角度拍摄,之后再进行剪辑。
此时在唐糖的监视器中,正是韩天睿微笑着的模样。
唐医生坐在他的对面,淡淡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聊天了。”
韩天睿:“哦。”他似乎反应了片刻,才回应,“好可惜。”
对准他的那台摄影机往前推,给了他一个特写。
他的眼珠往旁边动了一下,虽然嘴上说着“可惜”,但他的眼神却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刚刚那句话不过就是他习惯说出的客套。
唐医生面色不变,经过这么多天的对谈,他已经很瞭解韩天睿了,他并不生气,反而身体微微往前:“我们继续上一次的话题,好吗?”
韩天睿的目光懒散地飘向窗外,没有丝毫兴趣,而是反问他:“我的判决书下来了吧?”
唐医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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