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墨 (开枝散叶)

　　向远泡了杯黑咖啡，加了点奶递给江海河，没给他喝太多，怕影响睡眠：“那催债的还找过你吗？”
　　江海河摇摇头：“我爸刚出事的时候我见过他们一次，他们见家里已经有人过世了，我妈又这样，当时没有逼太紧。我也答应了不管卖房还是卖公司，这钱我们肯定还，签了一个还款协议，对方给缓了几个月。前段时间卖的字画什么的，又加上爸妈这两年给我的，凑了二百万先给他们了。”
　　向远又陪着江海河把剩下的工作理了理，看了看表，已经12点多了，有心说：“太晚了，你在我书房将就一晚上吧。”
　　江海河坚决不同意，哪儿有第一次来别人家就要留宿的。向远没坚持，说等他一下，晚上的鸡汤没怎么动，向远找了个饭盒，把鸡盛出来，鸡汤另外打了包，让他回去冻起来，回头可以做个汤底下点面什么的吃，一个人也别太将就了。
　　江海河也是第一次收这样的回礼，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其实他不开火做饭，但是又特别不想拂了向远的好意。
　　向远站在阳台上看江海河出了楼门，往远处走去。和当时在民宿外的草坪上看到江海河一人坐在山边看海的背影一样，沉默又孤独……直到彻底看不见了，他起身回房间……
　　接下来一段时间，俩人的联系逐渐多了起来，向远有时会吐槽工作，吐槽他妈对他无情的嘲讽，吐槽客户的奇葩……江海河看着都能想象表面社会精英似的向远，内心的槽点能演一出大戏了……他也会和向远一起探讨他的工作进展。
　　慢慢放开了以后，俩人见面的次数也就多了，有时候工作的时间约个午饭，向远还请江海河去美术馆看了一次书画展，主要还是想让江海河放松一下心情，怕他脑子这弦太紧张，再绷断就不好了。
　　有天，老板有让向远去他办公室。进门就“”远呐，晚上我请你吃饭啊！”
　　老板四十多了，做生意以来随着资产的增长体重也直线往上走，人总是乐呵呵，弥勒佛似的，其实内心精明又果断。向远和他太熟了，就：“这是哪一出？是准备不发奖金，提前吃个饭弥补一下？”
　　老板回怼他：“你这太狭隘了，咱这关系提啥奖金啊。我给你个比奖金大得多得多的奖励。”
　　向远疑惑，老板献宝似的：“我老婆妹妹研究生刚毕业，最近来咱市工作了，我准备把自己小姨子介绍给你，哈哈哈，你俩也很般配啊，这要能成，咱俩还不是妥妥一家人了？”
　　向远内心一惊，当下就要拒绝，但是看着老板情真意切，不知道该怎么婉转的表达自己的意见，先是呵呵尴尬笑了两声，说：“老板，你内心喜欢我，想把我捆绑成一家人的想法，我理解，但是估计你不能如愿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老板讶异：“不会吧，我看你单了好多年了，咱俩认识这么多年都没见你谈过女朋友，这么决绝地拒绝我？不会是怕我坑你？”
　　向远慌忙表示：“肯定不是，真有喜欢的人了，特别喜欢，就是还没跟人表白呢，时机还没到呢，追求之路道阻且长呢，所以没给你提起。”
　　老板不放弃：“哦，你这八字没一撇，就要拒绝我。我不满意，你先见见吧，万一你见了我家妹妹，发现这才是真爱呢。”
　　向远头发懵，心说老板你可真执着啊，赶紧再堵：“老板，不能这样，这叫脚踩两只船，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是渣男才干的事。给我留条活路，我觉得我离成功就差一点点了，给我点时间，我能行！”
　　这保证立得跟公司要年终利润的军令状似的，听的老板热血都上头了，下意识就说：“好啊，好啊，那你加油！”
　　为了避免老板再想起来相亲这回事，向远下午早走了一会儿，开车转了一圈没回家，没想好要干嘛，开着开着就到了江海河公司楼下，他只知道地址，没上去过，也觉得江海河刚在公司上班，自己贸然上去找他太唐突，就坐在车里，想等他下班。有一周多没见，主要还是想看看他人。
　　从五点钟下班开始，陆续有很多下了班的白领出来。向远眼都快瞅瞎了，都没看到自己心心念念想得那个身影……
　　直到六点多快七点，天都快黑了，向远才看到门有来了一个高挑劲瘦的身影，黑衬衣，黑西裤，江海河好像理了发，头发更短了一些，虽然背还是很挺直，但是低着头，走路不快，向远都能感觉到他有些疲惫。
　　自己下了车，朝对方走过去，江海河慢慢走着，低着头先是看到眼前一双黑色皮鞋，抬头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夜色里，对着自己笑……
　　向远穿了件浅蓝色衬衣，和他一样，西裤皮鞋，莫名就很搭的样子。江海河突然就觉得眼前好暖啊，淡蓝色的衬衣配上向远的微笑，夜晚的风吹过来，仿佛路边有一株漂亮的树开满了淡蓝色的花，等着自己。江海河的心一下子就软成了一汪水……
　　向远看他有点呆滞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忙傻了吧，眼睛都不会对焦了，看看我嘿……”
　　江海河看着这株漂亮的花树对着自己摇曳生姿，傻傻的也笑起来，慢慢回了神：“你怎么在这儿？”
　　向远说：“等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涉及专业性知识的，因为是外行，丝毫不懂，摸索着来的。有时候不会太严谨，有缺陷，需要改进的大家尽管提……

　　☆、酒壮怂人胆

　　江海河讶异：“等我？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向远说：“办事顺路过这儿，想看看你下班没，结果电话还没打，就看到你下楼了。”丝毫没有提在楼下呆了两三个小时。“你晚上有其他安排吗？”
　　江海河摇了摇头，向远说：“那咱俩一起吃饭吧？”
　　江海河心思动了一动，主动问向远：“能吃你做的饭吗？我有点想吃了。”
　　向远心里好像突然咧开了一朵花，说：“那有什么不行，咱俩一起去买点菜，回去做很快的。”
　　江海河上了向远的车，俩人先去了一趟超市，向远这一路表现得恨不得跟满汉全席厨师似的，所有的食材挨个请示问江海河是否爱吃，表现得自己好像个个都会做似的。把江海河问得头也大，就说随便吃点，再挑不完就别回家吃饭了，外面更省事。向远这才罢休，时间也不早了，挑了几样不太耗时间的菜，俩人回家。
　　第二次来，向远回家后开了电视，拿了喝的，让江海河随意，自己去准备菜，半个小时以后准时开吃。
　　江海河也随意了些打开了沙发后面的落地台灯，随手抽了向远的一本雪莱的诗集看看。
　　向远电饭锅煮上一锅白粥，清蒸了一条鱼，芦笋炒了虾仁，烤箱里烤了他之前就腌好的鸡翅，把烤箱温度时间调好，准备拌个海带丝，回头一看，江海河斜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书还在手边放着……
　　向远悄悄走过去，去卧室去了一条毯子，把电视关了，灯调暗了一些，把书抽走，把毯子虚虚地盖在了江海河身上，没打扰他，在他旁边的那个沙发坐定，直盯着江海河的脸尽情地打量。
　　平时不敢看，后来没有机会一直看，向远那点不可告人的喜欢在心里百转千回，愁肠百结。此刻对方睡着了，安静的眉眼，睫毛低垂，轻微的呼吸，紧闭的薄唇……
　　向远有些贪婪地看着心里想的这个人，希望自己脑子里有把刻刀，好把此刻这人的面容牢牢刻在脑子里，让自己相思无处安放的时候好翻出来仔细回想，想让那点儿喜欢和眷恋有更清晰和深刻地轮廓……
　　他一直没谈过恋爱，不是没机会，是他从青春期以后，就知道自己喜欢的和别人不一样了。有过自卑、有过惆怅、也恨过自己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对女孩没有感觉，只喜欢男的，和自己一样的同性……
　　这种知道是个异类又不能宣之于口的感觉很压抑。只能常年埋在心里。向远性格不爱出挑，大部分时候他都希望自己是个普通人，埋于人海，不要露头，他不能忍受社会对自己异样的审视，也接受不了我们当下社会伦常的拷问，所以只好自己藏着掖着……
　　上大学的时候暗恋过一两个男同学，但是看到对方有女朋友的时候自己就先退缩了……不敢说，不能说，这种纠结、愤懑和痛苦伴随了自己很多年。
　　但是自从见了江海和第一眼，那种蠢蠢欲动的心思就好像抑制不住萌了芽，破土而出……向远在山上的时候不断问自己，要不要走出这一步，搏一搏，试试看。
　　他看山下的海每天潮起潮落，天高水阔，看山上的树苍葱茂密，根深挺拔，但是风雨来的时候，海浪翻涌，枝叶飘摇，都是在挣扎。但是只有经历过一次次的风雨才能说自己见了雨过天晴，说起来内心了无遗憾。自己只不过求个爱情，难道一直都要为了自己那点虚妄的平静付出自己的一生吗？
　　他初见江海河时，觉得他芝兰玉树一个人，又那么云淡风轻。但是又看他苦海里浮沉，大浪来时劈头打过来，把他直接掀翻在水底，但是他也挣扎了出来，浮出水面喘一口气，接着面对下一波更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