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院期间,俞均拎着个果篮来看过他一次,给他带了饭,还在他腿上的石膏上签了个名。
“你官城哥哥不在,我给你喂饭。”俞均笑眯眯地举起勺子递到他嘴边,“张嘴。”
“……你好恶心。”奚和光赶紧把饭抢过来自己吃。
“我恶心?”俞均走到沙发上一坐,翘着二郎腿说:“官城不还天天喂你吃饭呢吗?他怎么不恶心?”
奚和光说:“他那是愧疚好不好,他前两天还不给我饭吃呢。”
“屁大点儿事,你还挺记仇,你怎么不想想他的好?”俞均说:“医院的营养餐他都舍不得让你吃,天天变着花样给你做,前两天看你挺喜欢喝那个干贝松茸汤,我看他都恨不得飞云南给你摘鲜松茸去了,这病房是给什么病人住的啊,是给你这种活蹦乱跳还能气人的住的吗?你还不领情,要我说就不该找这么多人伺候你,直接让你睡走廊你就老实了。”
奚和光又翻了个白眼,“哦,那你现在就让我去睡走廊啊。”
“行了,别记仇了,你这回把他吓得不轻。”俞均拿了个苹果啃了一口,往后面一靠,“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你。”
“等他老年痴呆就忘了。”
“他变成鬼都忘不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他下个月就忘了。”奚和光撇撇嘴,“人活着不就是撞大运吗,没事就是没事,有事我早就死了。”
“你还看的挺开,那官城要是因为你出事,你会隔一个月就把他忘了吗?”
“他会因为我出什么事啊。”奚和光嘟嘟囔囔地说。
他闷头吃饭,把最后一粒饭都吃干净,又随手拿了个杨桃啃,尽量不让自己的嘴闲着,因为他不想和俞均说话。
可等俞均走了,官城来了,他还是没机会说话,官城不知道怎么回事,变得话很少,他主动找话题,官城也是问一句答一句,闲下来的时候宁可坐在他床边帮他切水果也不和他多聊几句。
等他出院了,官城居然还是没什么话,奚和光越想越生气,难道这怪自己吗?!又不是他酒驾逆行发疯的,要不是他反应快,两个人都玩儿完,他还下意识让对方先撞自己,官城不夸夸他也就算了,怎么还对他这么冷漠?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本以为回到家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官城会对他亲近一点,没想到官城却还是像之前一样,甚至比之前话更少了,搞得他也不好意思麻烦官城,晚上他想起床上卫生间,看看官城似乎很累,梦里也是微微皱着眉头,他只好扶着墙悄悄蹦到了卫生间,方便完了,他跳到洗手池前洗手,突然觉得一阵头晕,差点儿摔倒在地上,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洗手液,玻璃瓶子砸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巨响。
官城被吵醒了,赶紧起床过来扶着他,急切地问:“没事吧?”
“没事……突然有点晕,脑震荡后遗症吧。”奚和光伏在他肩膀上,“完了,我是不是要变傻了。”
官城的怀里很温暖,没有他熟悉的香水味道,只有一点沐浴露混合着洗衣液的淡香,他闻着居然很快就不恶心了,一时之间有点不想动,在官城肩头蹭了蹭脸,哼哼唧唧地说:“官城,我是不是真的变傻了。”
抬起头来,奚和光的睫毛被头顶氤氲的暖黄色灯光拉到很长,那张脸居然也显得虚虚实实看不清楚,亦真亦幻。
他天真的眼神像是一团雾,将他与这个世界隔得很远,似乎只要稍微一松手,他就会化作一缕风,转瞬间就消散在这世界尽头,再也无从寻觅。
官城与他对视几秒,突然把他紧紧抱在了怀里,闭上眼睛极深极慢地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奚和光眨眨眼睛,下巴搭在他的肩头,犹豫着轻轻抱住了他,出声打破沉默,“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我那句话生气啊,不要生气了,好小气。”
官城的回应是捧着他的脸与他接吻。
奚和光有些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官城把自己抱的更紧,吻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势,像是恨不得把他的灵魂都夺走,他稍微挣扎一下,官城马上紧紧攥着他的手腕让他无法动弹。
终于分开,奚和光靠着官城的肩膀喘息,眼神有些迷茫,官城又低头在他唇上碰了碰,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是我的错,以后不会那样对你了。”
“……哦。”奚和光说:“那、那回去睡觉吧。”
官城扶着他上床,像之前一样从背后抱住他,奚和光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官城突然将他抱得更紧了一点,干燥微热的手用力攥着他的手腕。
“不要再离开我了。”
奚和光被吵醒,睁开眼睛,声音很茫然,“嗯?”
官城没有回答他。
过了片刻,奚和光回过神来,握着官城的手,慢慢与他十指紧扣。
“官城。”奚和光在枕头上蹭了蹭脸,“你不要害怕啊,只是意外而已,又没什么事,人一辈子能遇到几次意外啊,也许只有这一次,我第一次进急诊室,还挺好玩的。”
“别说了。”官城将他的手握紧,“睡觉吧。”
“你真的别担心了,开心一点啊,怎么这几天话都少了。”奚和光说:“大夫都说没事了,等拆了石膏我也会好好做复健的,也不会有后遗症,我这不是还能喘气吗,又没死在——”
“我让你别说了!”官城突然抬高了声音,把他的手捏得生疼。
奚和光觉得有些不对,挣扎着把灯打开,发现他眼圈居然有点发红,瞬间吓到话都说不清楚,伸手去摸他的脸。
“你怎么了?”奚和光紧张地说:“我真的没事啊,你干什么……”
官城闭上眼睛,极深极慢地呼吸,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再看到他那张脸,仍然有些失神。
“我知道。”官城低声说:“没事了,睡吧。”
“哎……”奚和光试探着亲了亲他的脸,“吓到你了啊,对不起,但我又不是故意的,是那个车先撞过来的啊,我还保护你了呢,你要不要给我写表扬信。”
官城嗯了一声。
后知后觉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奚和光说:“你这么担心我啊,那以后我一定好好吃饭,锻炼身体,见到不拴绳的狗都躲远点,争取活得比你久,要不然你没有我怎么办啊。”
说完了又觉得有点得意,“原来你这么喜欢我,那你以后就别动不动不理我了啊,要不然我就离家出走,看你离开我能撑几天。”
官城勉强笑了一下,关了灯,让他转过去,仍然在身后将他抱紧。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只剩呼吸交错,奚和光缩在他怀里,觉得温暖又安全,没过多久又昏昏欲睡。
“我已经撑了四年。”官城突然低声说:“四年够久了,我真的……多一天都撑不下去了。”
窗帘露出一条狭长的缝隙,外面的光照了进来,墙上的影子忽明忽暗,跑马灯一般明灭闪烁,仿佛他们所处的并非现实。
奚和光一时之间竟有些如坠梦中的恍惚。
第24章
第二天奚和光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唔了一声,动了动胳膊,官城马上就醒了,很自然地在他额前吻了吻,帮他把被子盖好,柔声问:“去卫生间吗?”
“不想去。”奚和光迷迷糊糊地说:“几点了。”
官城看了看手机,“六点五十。”
“怎么醒这么早。”奚和光揉揉眼睛,“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公司了。”
“我尽量早点回来,白天家里有人照顾你,我走之前护工会来,今天我没时间,阿姨来给你做饭。”官城说:“游戏房也装的差不多了,还差几个灯没到,不影响什么,你白天就在里面玩吧,去一楼的卫生间还比较方便,不要自己上下楼,有事情一定马上打电话给我,听到了吗?”
“哦……”奚和光愣愣地看着他,“听到了。”
官城说:“再睡一会儿吧。”
“你找了新护工吗?”奚和光问:“是男的吧,方便一点。”
“不是男的。”官城声音平静地说:“不想让别的男人碰你。”
奚和光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满头问号地说:“你没睡醒吧。”
官城揉揉他的头发,“还想吃那个面吗?早上有时间给你煮。”
“好啊。”奚和光拉长了声音说:“谢谢老婆——”
早上八点过,官城走了,奚和光坐在游戏房的沙发上抱着个软软的靠垫,盯着自己腿上的石膏发呆。
官城为什么会坦然地说出那种话?
“不想让别的男人碰你。”
他是被人附身了吗?
还有昨天晚上的四年,什么四年?是指他消失的这四年吗?可是官城为什么要说自己撑了四年,那时候两个人还没什么交集啊,只不过是自己哥哥的学生突然消失而已,这种事也会让他这么在意吗?
茫然。
更让他茫然的是晚上的事。
他腿上打了石膏,不方便洗澡,官城就让他坐在小凳子上帮他擦洗,他把腿伸直,动了动自己露出来的脚趾,看着那个石膏说:“官城,你说等石膏拆下来的时候会不会变得很臭,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