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话管个屁用?你能负得起责任?”张纯急了,在他肩膀上猛地推了一下。
奚和光本来就几天没睡好,被他一推,更是头昏脑胀,好不容易站稳,奚和光深吸一口气道:“那你让他们直接和我说吧。”
“你算什么东西,和你说得着吗?这他妈挂的是我一个人的名儿,毁的是我的名声!我告诉你,你马上给我重写一版,这事儿处理不好,你丫马上滚蛋。”
奚和光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近乎长年累挂在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嘴唇近乎抿成一条直线,站直了,他比张纯还要高上一点儿,还要微微低着头看张纯。
“你不是说会挂我的名字吗?”
张纯本来就容易动怒,这会儿因为他丢了面子翻了船,他还在这点儿小事上斤斤计较,瞬间火冒三丈,怒道:“挂你名儿?你算老几啊你,我摸琴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吧,我拿奖的时候你还在撒尿和泥吧!让你帮忙干活儿是看得起你,你他妈还不是我教出来的?就你写的这个破东西你以为有多好?要不是老子时间紧赶不出来,轮得到你?”
“张纯,请你说话有点礼貌,我是你的助理,公司雇我来工作,不是雇我来当你私人的出气筒的。”奚和光看着他,“还有,我不是你教出来的。”
“你不是我教出来的?你不是我教出来的是谁教出来的?就凭你个高中毕业的文凭公司雇你来给老子提鞋都是抬举你!”
他越说越气,倒先把自己给惹急了,平时在这个小公司横行霸道惯了,恨不得抬手就要打,他手随心动,朝着奚和光的脸抬起了巴掌,挥到一半,奚和光出手如电,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张纯呼吸一窒,发现自己一时片刻竟然挣脱不开他的手。
奚和光盯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道:“首先,我不是你教出来的,我的老师永远只有一个,其次,我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摸琴,七岁就开始拿奖,请你不要因为比我虚长几岁,就拿你那点不扎实的功底和我比,我承认我的曲子写的不算顶尖,因为我的本行不是作曲,但就算这样,我也自认无论哪方面都比你专业,至于我为什么没有上大学,那是我的私事,我的学历在进公司之前就和老板坦白了,是老板在知道这件事的前提下把我招进来的,你没有权利因为这个贬低我,懂吗?”
张纯哪里见过奚和光这幅样子,一时之间被唬的呆了,奚和光松了手,张纯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你说什么?你他妈的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就滚!”
奚和光额前半湿的碎发垂下来,雾沉沉的眸子被遮住一半,因为睡眠不足有些头晕耳鸣,他抱着肩膀靠在墙边,等那阵耳鸣过去,才用那种冷静又不容反驳的语气道:“你没有权利开除我,我要老板亲自说,在他说之前,我会把事情原委都告诉他,如果他要开除我,我马上走,就这样。”
气氛一时之间近乎凝固,外面的雨声突然变大,仿佛近在耳边,奚和光下意识回头一看,办公室的玻璃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一个人站在门口,隔着不过两步远的距离看着他。
奚和光惊呆了,片刻后脸上表情变了几变,竟是不自觉露出一张惊讶参杂着惊喜的笑脸,像是在不经意间和故友重逢,他眼睛都亮了,咧开嘴笑道:“官城!你怎么——”
他话说到一半,对方突然走了过来,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腕,神情竟然暴戾的可怕。
奚和光反应不及,下意识想把他的手甩开,可官城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攥的更紧了。
像是恨不得把他的骨头都捏碎。
“是我啊,我是奚和光,你不认识我了?不是吧。”奚和光又疼又糊涂,顾不得别人在场,很没骨气地求饶,“你先放开我,疼疼疼!”
官城终于慢慢地放开了他的手腕,极深极慢地呼吸一次,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冷静地和他讲话,过了片刻,官城终于开口道:“奚和光。”
奚和光揉着自己的手腕,赶紧说:“在!”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奚和光觉得今天真是邪门,故友重逢,虽说巧合,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缘千里来相会嘛,再说两个人认识的时间虽久,可是没什么很深的渊源,自己更没得罪过他,为什么官城要这幅模样,自己有什么和他可说的?他又想听自己说什么?
“我——”奚和光绞尽脑汁道:“你来干嘛的,录音的吗?”
官城像是被他这句话彻底激怒,脸色更难看了。
转向张纯,官城开口道:“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张纯,我再问你一次,那首曲子是不是奚和光本人写的?”
张纯早就被突然出现的官城吓傻了,也不敢狡辩,老老实实地说:“是、是他写的。”
官城转向奚和光,轻声说:“你被开除了。”
“……哈?”奚和光无语道:“我被开除了?为什么开除我?”
“因为你私下接活,损害公司利益,还因为我是总公司的老板,我有这个权利开除你,不用等你们老板回来了,能听懂吗?”官城像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给他一样,看向门口说:“滚出去。”
奚和光愣了片刻,张张嘴,满肚子的话想说,最终却全被他收了回去,他实在是没有那个精力去和对方纠缠了,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觉。眼前的景象一跳一跳,他的手指也不自觉开始抽动,好像随时都有猝死的危险,过了片刻,他紧绷的肩膀垮下来,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回到自己办公桌前拿了手机就走。
魏瑶和别的同事在外面听了个大概,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她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奚和光就冲她笑了一下,低声道:“走了,再见。”
遮不住雨的透明雨伞是公司的,奚和光没拿,就这么走进了如注般的大雨中。
十分钟后,官城坐回了车里,肩头的水珠落下,打湿了座椅,他踩了一脚油门,因为视线被雨阻挡,开的并不快。
离着很远,他就见到了一个清瘦的背影顺着无人的长街前行,直到车开过了,才再也看不见了,可对方那张脸一秒钟都不愿多等,马上钻进了他的脑海里。
他偏过头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随即想要开回去,可是这里不能掉头,要往前开好久才能绕路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奚和光已经不见了。
无尽的长街只剩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暴雨倾泻而下。
第2章
奚和光挣扎着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他住的房子若是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一无是处。
这里破,旧,有味道,怎么打扫都显得脏兮兮,唯一勉强能值得夸奖的优点,大概就是他不用和别人合租,但是这间房子实在是太小了,就算合住也挤不下再多一个人。
他的猫正趴在床上睡觉,被他吵醒动也不动,睁开眼睛看看就算是打招呼,奚和光早就习惯了此猫的冷漠,并没当一回事。钻进狭窄的卫生间洗了个澡,他总算觉得暖和了点儿,一直混乱的头脑也清醒了一些,不自觉开始回想刚刚的事情。
官城这个人,其实要说和他多熟,倒是算不上,但是要说多生分,好像也不是。
奚和光并没有和张纯吹牛,他的确是还没学会走路就学会了摸钢琴,从七岁就开始拿奖,而从小到大一直悉心教导他的老师,就是官城的亲哥哥,官明霖。
就算是之后奚和光因为自己过人的天赋改变了境遇,获得了更高的成就,认识了很多帮助教导过他的前辈名家,他也从没再正儿八经认过第二个老师。
奚和光今年二十一岁,官城比他大五岁,官明霖又比官城大十岁,按理来说,他应该和官城关系更亲近一点儿,毕竟他们俩的年龄差更小一点儿,但是奚和光从小就和官城不对盘,还不是那种吵吵闹闹的关系,而是完全没有话题,丝毫玩儿不到一起去的气场不合,两个人认识了这么多年,说过的话还没有奚和光和官明霖说过的万分之一多,原因无他——官城似乎很不喜欢奚和光,就算是奚和光这种和谁都能硬聊上几句的交际花性格,也和他没话说。
而且奚和光还知道有一段时间,官城嫌他太吵,弹钢琴吵,说话更吵,离多远都躲不开他的声音,只要他去了官城就带上降噪耳机听歌,好几次家里人敲门叫官城吃饭,他都没听见。
但是奚和光并不觉得这件事怪自己,官城就没对谁热情过!他只不过对自己格外冷淡一点儿罢了。
奚和光心想,官城今年多大了?好像是二十六了,二十六岁就这么厉害了吗?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是官城嘛……而且生在那种家庭,人生过得很失败才稀奇吧。
那个问题又绕了回来,官城为什么对自己这幅德行?难不成当年那点芝麻大的矛盾记到现在,因为嫌自己吵就把自己开除了,还让自己滚出去?
他直到躺回床上也没想明白这件事。
猫勉强挪动身体给他让了地儿,奚和光一头栽倒在床上,随手扯过枕头边旧的变了颜色的小熊抱在怀里,盯着猫百思不得其解道:“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