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忘了她是打猎世家出身。”辽东苦寒之地。蛇冬眠的时间更长。曲家人似乎遗传了这份打猎的本事，无论动物藏得多深，他们都能找到。
正房里，施云岫正在独自运功疗伤。她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楼越凌正在用手帕细心地帮她擦拭着。谢别梦站在门口，看着她这么辛苦，自己却不敢靠近。只能眼看着，兀自心疼。
在重新运行一个周天后，施云岫慢慢睁开眼睛。
“你的心思倒是静。当真忍下来了。”楼越凌叹道。她听阮烟罗说，施云岫运功的时候相思苦的毒会牵动无心决反噬，痛苦非常，施云岫竟然能一声不吭地忍下来。
施云岫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体内的烦闷之感减轻了一些。“心思不静的人是练不了无心决的。”无心，如何能不静心？
楼越凌起身，“那几个丫头一直在折腾，我出去看看。”
房间里只剩下施云岫和谢别梦两个人。两个人对望着，默默无言。
“烟儿又对你说了什么？你怎么连靠近我都不敢了？”
谢别梦脸上泛起了红晕。“烟儿说，我靠近你容易让你动情。”
施云岫无语。“她说什么你都信。这么假的话明显是骗你的。我若是连这点都无法自控，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谢别梦却坚定地摇头。“就算是骗我好了，我不敢冒险。”
施云岫忍不住笑了。这人一遇到自己的事，就像个孩子一般单纯。
“你也不用总守着我。院子里那些个不省心的，这么折腾，连宫怀羽都用上了，还以为我不知道她们揣了什么心思。她们一番好意，我不好拆穿。你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这种无力感，着实让施云岫郁闷。自从接任武林圣者以来，她已经习惯了成为大家的依靠，而不是依靠大家。
谢别梦没有答应。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施云岫，“你是不是打算独自引诱对方出手？”
施云岫低下头，看着自己素净的白衣，已经五年了，她没有再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施家先祖在上，都看着她呢。
“小梦，如果是以前，我也许会这样做。可是现在不会了。既然相思岛主会派人来杀我，说明他还顾忌着当年的誓言。我在一日，他就不能踏足中原。我的命关系中原武林安危，怎么敢轻易舍弃呢？”
她记得当年家主说过，人都说“千古艰难唯一死”。其实死是最容易的。活着才困难，尤其是背负着重担活下去的人。施家将最有用的人留到了最后，这个人不是她，是施卓闻。可惜……还是没有保住。阴差阳错，她成为了最后的背负者，也成为了行事最困难的人。
造化弄人，她已经回头无岸。
“我……我出去帮忙。”对于误会了施云岫，谢别梦有些手足无措。但是心里是欢喜的，所有外来的伤害她都会帮施云岫挡下，她最害怕的是施云岫自己的伤害。
施云岫靠在床头，这些姑娘们如今都能冷静地处理事情了。这样鸩羽今后即使没有她，也应该能够撑得下去。经历过这样的考验，姑娘们将更加冷静和坚强，也将更加团结。
世家的弃子，就唯有自强不息了。
一声叹息，回荡在房间里。
楼越凌出来的时候，看见西厢房的门口，厉蕖枝正在晒太阳。见到她出来，厉蕖枝立刻跑了过来，“越凌前辈。”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燕燕呢？”
厉蕖枝将她和楼燕岚商量的计划简单的说了一遍。楼越凌听了之后不置可否。厉蕖枝好半天难得有个人肯陪她聊天，拉着楼越凌絮絮叨叨说起来没完。
“越凌前辈，你说剩下的七个人会不会被我们引来啊？如果不是一起来的，下次想把人引出来可就困难了。”
“七个人？”楼越凌奇怪。
“是啊，白月溪说他们一共来了十个人。我们杀了沈清愁，抓住了白月溪和薛莲。这不就只剩下七个人了吗？而且你昨天也说了，看到七个人追来，红绫才把你送进山洞，将他们引开的。”昨天明镜大师等人审问白月溪和薛莲的时候，她就在场，所以记得很清楚。
☆、第七十二章 复杂
楼越凌却摇头。“不对。你别忘了当时从采莲阁里抓走我的那个人。虽然我无法确定那人是不是后来那七个人之一，不过从衣着来看并不是。我想那么短的时间内，那人应该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去换衣服。另外红绫当时救我的时候射伤了她，七人中若是有此人，红绫应该会觉察到的。”
“第八个人？”厉蕖枝苦着脸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人数对不上。“可是这样一来人数就不对了。白月溪被施了幻术，应该不会说谎。她说相思岛总共派来了十个人啊。”
楼越凌也觉察到这里面的蹊跷。“也许有个人不是相思岛派出来的。”
“啊！”厉蕖枝最怕复杂的事情，一听事情又有变化立刻惨叫起来。
楼越凌好笑地看着她，心里是真心喜欢这个简单的女子。简单是一种幸福，她不由得想起隔壁房间里的施云岫。如果云岫也能这么简单，会快乐很多的。
“越凌前辈，我的脑子不够用了。等燕燕回来还是让她想吧。”厉蕖枝投降了。
自己这个侄女，本是楼家最优秀的女子。可惜太够优秀，优秀到知道了太多的事情。武林中风云变幻，楼家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因为掌握了太多的武林秘辛，所以楼家的每一次联姻都举足轻重。楼家长辈们对于出嫁女子夫家的选择都是慎之又慎。世家女子都抱怨自己的亲事不能自己做主，其实相对于楼家的女子，她们已经是幸福的了。
楼燕岚知道得事情太多，已经不适宜出嫁了。如果不是因为楼越凌还太年轻，楼燕岚就会被内定为楼越凌的接班人。正赶上施云岫上门求助，楼家长辈商议之后，选择了楼燕岚。既然已经没用了，自然就只能做弃子了。这种做法看起来残忍，可是楼家能有今天的名声和地位，就是在无数子弟默默的牺牲中维持下来的。
他们生于楼家，长于楼家，身上被打上了楼家的印记。既然得到了楼家的名声，就该肩负起楼家人应尽的职责和牺牲。
慧极必伤，此话诚然不假。
施云岫如此，楼燕岚也是如此。其他人呢？鸩羽其余的这几个姑娘哪个不是自家最优秀的人？却都一起做了弃子。
楼越凌无奈，因为明白，所以心疼。这样的牺牲，可值得？
寒风吹过，天色暗了下来。楼越凌抬头看看天色，看来是要变天了。
有下人急匆匆进来院子，一见楼越凌，立刻过来施礼。双手地上一个竹筒，之后恭敬地退下了。
厉蕖枝一直跟着楼燕岚，也认识此人。此人是楼家此次随行的下人，一直负责传递消息的。
楼越凌打开竹筒，里面有三张纸条。她拿出来细细看了，脸色突然一变。
“出什么事了？”厉蕖枝问。
“你们有多久没有去看那个严紫幽了？”纸条上说一直关在宫家后院牢房里的严紫幽有些不对劲。说她整日里就只是躺着，一句话不说，也不抬头。今天消息探子想办法凑近了仔细看，总觉得和之前的严紫幽有了什么变化。
提到这个人，厉蕖枝先是茫然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是那日施云岫和厉蕖枝联手抓住的幻宫女子。“这两日都没去看。现在都在忙相思岛这回事，谁还顾得上她啊。”
“小枝你见过她吗？”
厉蕖枝摇头。
“易过容的脸你看得出来吧？”楼越凌只能另想办法。
终于说到厉蕖枝的强项了，她得意地拍拍胸脯道：“这个自然。”
“那麻烦你走一趟，去看看那个女子是否易了容。”楼越凌已经看到院门处走出来的宫怀羽。“宫七姑娘见过严紫幽，正好陪你一起去吧。”
宫怀羽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厉蕖枝拉走了。
“什么事啊？”
“路上和你说，现在赶时间。”
见那两人拉拉扯扯地走了，楼越凌揉了揉眉心。别说厉蕖枝了，现在她都觉得头大。
天色更加暗了，看来真的要下雪了。
楼越凌将纸条重新塞回竹筒，将竹筒放到西厢房的桌子上。出门时，感觉一道劲风直射眉心。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再如何的博闻强记，遇到这种事也只有等死的份儿。
“叮”的一声，射向眉心的劲风消失了。谢别梦黑色的身影站在她面前，“越凌前辈，你没事吧？”
楼越凌摇头。低头看着地上的暗器，是一颗梅花钉。
“相思岛的人。”谢别梦对这种暗器的印象非常深，她的后背现在还受着伤呢。
“为什么相思岛的人能够在宫家自由出入？之前也是。”这个问题谢别梦不能回答。至于施云岫……楼越凌真的不想让她想这些事。
“告诉云岫吧。免得她胡思乱想反倒伤神。”谢别梦道。
“你倒真是了解她。”
两人说着进了正房，施云岫已经走到门口，“发生了什么事？我听到兵器相交的声音。”
楼越凌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严紫幽的事情，还有自己对于宫家有问题的猜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