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这儿种断魂草害人,被我们路过撞破,就要杀我们灭口!”乐无异回答道。
“断魂……草?”白袍人望了望这寨中还未散去的黑色雾气,心中闪过一抹了然:“如此……”他转过身去,朝雩风等人道:“想来诸位也是奉命行事,无谓惘送性命。还请知难而退。”
“哼,你这家伙,好大的口气啊~惹恼了本座,当心死无葬身之地!”雩风面色气愤道。
“……还请阁下莫要妄动,不妨留些力气。”
“你!混蛋,竟敢小瞧本座?!”雩风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白袍人微微摇了摇头,转身背对着雩风,朝乐无异等人道:“几位形容狼狈,想是吃了些亏。可都还能走动么?”
乐无异也不知为何,一见到此人便觉亲切得很,莫名就有些不好意思,便摸了摸后脑勺道:“……没,没什么……那个,你是谁?我认识你么?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白袍人微笑着摇了摇头,垂在两颊的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即便双目上覆着木质面具,亦能依稀见出其俊雅容颜。
“素昧平生。我并未见过小公子,不知小公子又在何处见过我?”
“我也想不起来,但我们一定见过的!我一看你……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乐无异刚说完,就觉得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细细一想,这不是红袖添香写的逸尘子一贯用来搭讪美貌女子的话吗!登时一张俊脸微红,愈加不好意思起来。
白袍人见这孩子还未说两句话便已神色通红,倒是害羞得紧,不禁笑意更甚。
“……”百里屠苏见那偃甲人只顾着与乐无异说话,便猜出他应是没有关于他的记忆。如此……倒也省下许多麻烦,只是如今雩风处于弱势,想来便要罢手回流月城了,他该如何与无异言说他要回城之事,又该如何让雩风带他回流月城?
念及至此,百里屠苏不由将目光转向雩风,却忽见其神色阴冷,一手背于身后,一道森冷灵力霎时便要出手,与此同时,偃甲蝎身上亦是倏然溢出一丝冰冷杀意,他不禁神色一凛,手中明夜猛然掷出,以雷霆之势将那道灵力击散,而后“叮”地一声击中了偃甲蝎的锋利尾刺。
“啊……!”雩风惨叫一声,左手已然血流如注。
“雩风大人!”
“你——!”雩风神色愤恨地指向那白袍人,忽而又望了望百里屠苏,心知方才若无百里屠苏,此刻他早已丧生于那偃甲蝎之手,便放下手,恨声道:“你们给本座等着!”说罢手中倏一掐诀,已是带着他的四个下属消失在原地。
“……”百里屠苏有些无奈地放下抬至一半的手。看来回流月城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欧阳少恭见状,眸中隐隐闪过一抹兴味。
那白袍人见雩风走前仍言会回来寻仇,便邀乐无异等人前往他于朗徳北方静水湖中的居所暂避些时日,乐无异等人欣然应允,然至静水湖后众人才知晓此人居然便是他们多日寻找的谢衣!只是一番对话后,除乐无异外,其余三人所求俱是无甚进展,谢衣从未听过百草谷天罡之名,通天之器亦是不在手中。
闻人羽等人虽十分失望,但几人今日一战,俱是受了些轻伤,便决定于静水湖中多休养几日,再做打算。
是夜,乌云低垂,星月微隐,朗徳寨附近,几道光影倏然现出了身形。
“雩风大人,您没事吧?”一位祭司见雩风左手血流不止,有些担忧道。
“哼!不就是一条手臂废了吗,算得了什么!呼……可恶,本来还想将那几人抓回流月城问罪,谁知竟不知杀出个什么煞神,坏了本座的好事!”雩风愤恨道,谁知话音还未落,便听身后响起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哦?什么人,竟能将巨门的手给废了?”
“参见紫薇尊上!”那四个流月城祭司见到来人模样,立即神色惊恐地垂首行礼道。
雩风顿时一惊:“……尊上,您怎么来了?”
“本座之事,何须你来过问,说,今日将矩木损毁之人,如今正在何处?”黑夜之中,沈夜面色愈显阴沉。
将矩木损毁之人?那个……小孩?
雩风本欲说出那行人身上都带了伤,想来所行不远,但一想到是那小孩救了他的性命,犹豫片刻,便随手指了个方向道:“他们……好像、好像朝那个方向离去了!”
“……北方?”沈夜极目望去,但见黑夜茫茫,不远处似有水光闪现。湖……莫非他们是行船离去?
“巨门祭司雩风,看守矩木不利,自行回城领罚。”沈夜沉声道,说罢当即身形一闪,离开了原地。
“……巨门大人,怎么办!”
“哼!既然本座来到下界,便别想让本座——”忽然,雩风神色一滞,眼中闪过一道黑色雾气,周身亦是黑雾渐漫,溢出丝丝森冷之意。
“这、这是魔气?!雩风大人?雩风大人,您怎么了!”
倏然,一道凌厉琴音携风而至,却又立即被那黑色雾气尽数反弹了回去。
轻松躲过那道反弹而至的音波,一道修长挺直的身影渐渐在黑夜中显现出轮廓。
第45章 四十五
是夜,月影于水面影影绰绰浮荡,带起片片星光碎屑,百里屠苏独自于静水湖居走了片刻,只觉四围清冷,风声飒然,唯余木轮行转的“嘎吱”声声声飘入耳内,带起他的些许焦躁之意。
雩风离去,他实力实力尚未恢复,又为欧阳少恭妖藤所擒,情境着实不容乐观。而他于明夜剑中一睡便是百年,百年时光,足够阿夜让城内族人完全染上魔气,亦足够砺罂吸食大量人界七情……然观朗徳寨情形,阿夜定然还未用冥蝶之印将砺罂封印,莫非是有何意外……想到此处,百里屠苏不禁双眉紧蹙,更觉焦急之意阵阵自心头上涌,恨不得当即便御剑回往流月城去。
举目望向高空之中为云掩住一角的明月,百里屠苏眼前恍若再现百年前那夜神农寿诞,明月旷净,却照不亮常年清冷的寂静之间,阿夜黑沉的眸透过层层清冷昏暗,直直望向于他,那片黑……深沉而孤独,灼热而炽烈,微弱的光于其中隐隐闪现,与他宣誓要同他共同守护流月城时眼中闪烁的光芒是一样的……
此际四周安静,谢衣于居所外布置的结界禁制上灵力缓缓流动,平和的木系生发之力带同水声共振,倒是极其精巧的心思。百里屠苏微微摇头,方欲回到剑中,忽觉结界上的灵力传来一丝滞涩之意,若非此时四围寂静,恐怕连他也要忽略过去。他心中微惊:来人竟能这般悄无声息地潜入谢衣所布之结界,其术法修为绝非等闲!
想起如今正于居所中沉睡的乐无异等人,百里屠苏不禁面色微沉,挥袖唤出明夜,便要携剑寻去。谁知还未有动作,一道黑色身影便霎时凭空落于他前方不远处。
几乎是看清那人的一瞬间,百里屠苏心中猛然一惊:那是——
看着对面身穿繁琐白袍的小小身影,沈夜目中眸光明灭,心中猛然流过的不知是何滋味:狂喜、思念、愤怒、亦或是,怨恨?种种激烈情绪汇聚于一处,迫使他缓缓迈起步子,向那个他百余年来从未停止过思念的人走去。
一步,两步,仿佛是跨越了时间冲刷过的鸿沟,他与他终于在此相遇,明月掩映,星光低垂,他在漫长的思念的回廊里不断逡巡,在无尽的冰冷的岁月里整整等待了百余年,才终于等来这一刻,他与他真真正正的重逢之日。
他终于步至他身前,缓缓蹲下、身子,微微仰起头去看那人乌黑清冷的眸。
“阿夜……”百里屠苏微微垂眸去看沈夜,心中虽浮现出阵阵无措之感,却仍是未曾错开双眸。这许多时间来,他又何尝不曾想念阿夜与小曦……只是还未等他话音落下,便倏然落入一个宽大而紧、窒的怀抱之中。
沈夜低沉而隐忍的话语在夜中缓缓响起:“你可知……我……很想念你……”
祭司袍上繁琐的金饰传来阵阵冷意,仿佛是他刻骨等待的岁月的冰冷。百里屠苏先是一怔,而后缓缓闭上双眸,像幼时一样伸出双臂环住他,抚摸着他背后的发轻声:“我也很想你,阿夜……”
“……”沈夜闻言却无动作,只是沉默地抱着怀里的身躯,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百里屠苏看不见沈夜此刻表情,却亦能感受他少有外露的情绪,便只闭上双眸静静让他抱着。
明月不知何时挣脱了云的束缚,毫无保留地将所有光芒洒向大地,万物岑寂,仿佛亦是怕打扰了那在光影中紧紧相拥的两人。
沈夜只觉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坐于神座之上、俯视芸芸众生的紫薇祭司,他只是那个百年前于神农寿诞之上与那人一同坐于莽莽矩木下观月赏酒的少年,无数青色光点从深蓝夜空中透过矩木缝隙纷纷扬飞舞而下,伴着淡紫的花朵与纯白的冰雪,那人清冷双眸乌黑,眉心朱砂嫣红,恍恍兮在风的温柔与酒的醇香里织成一个又一个五光十色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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