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玄晶。”
一个声音响起,很熟悉,又很陌生,褪去了往昔稚嫩,只余掩不去的清冷无情,墨瑶背着长剑,一步步走到了牢房门前,面容上以前那伪装出来的可爱与纯真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发自本心的冰冷与傲然。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可爱善良的小女孩儿。
墨瑶冷冷的凝视着秋言若看来得眼神,那其中掩不住的痛苦悲凉,丝毫没有在心底掀起一丝波澜,她缓缓冷笑。
“呵,为了玄晶,你可谓煞费苦心啊……”秋言若自嘲一笑,闭上了眼睛。
墨瑶双手环胸,脸上是不符年龄的淡漠:“是啊,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变化太突然,终究白白便宜了别人。”
秋言若眼皮一跳,睁开眼:“你什么意思?”
墨瑶冷冷一笑,无奈的闭着眼睛摇摇头,语气很是感叹:“唉,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你不会天真的以为那个岁饮真的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被火烧死了吧?”
秋言若:“……”
他那僵硬的表情比语言更真实,墨瑶失笑,冷冷的瞟了一眼一旁的顾祈,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与嘲讽:“看来,你倒真是比你哥哥差得远了。”
顾祈‘嘿’了一声,歪着头不搭理她。
技不如人这点,他毕竟还是要承认的,至于他们的手段,他就不敢苟同了:“你们,是为了藏剑山庄的那块儿玄晶吧?”
墨瑶一挑眉,微微一笑:“不错。”
秋言若听着,不解:“那与我何干?你们要也该去找藏剑讨,还是你们觉得要挟我就真的有用?”
墨瑶不认同的微微摇头:“多年前,叶英一块儿沉沙玄晶,害的秋家家破人亡,最后就剩下了你这个独子,真不知那位寡言却重情的大庄主,肯不肯来解救你这位,唯一的故人之子呢。”
“嘿,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吧。”秋言若笑的无奈。
“说不定哦~”
墨瑶挑着眉,往旁边瞧了一眼,秋言若与顾祈也跟着瞧过去,却见临着的牢房里,叶绮和叶昭一个昏迷不醒,一个静坐不语,只是默默的听着墨瑶的话,不发表任何意见,如今见他们看来,醒着的叶绮微微一眯眼,仍是不语。
墨瑶也不和他们多话,听到外面有人来的动静,就转身走了出去。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秋言若吃惊的望着他们。
叶绮等墨瑶整个出去了以后才开口:“路上半途忽然被抓来的,我身体不妥,小昭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束手就擒,却不曾想他们打的果然是这个主意。”
秋言若被吓了一跳:“喂,不可能的,他们不会得逞的,叶庄主又不是傻子,况且我和叶庄主也没有那么的……呃,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绮明白,但并不认同:“庄主的心思谁也猜不得,不到他开口,就无法下结论,如果他们当真铁了心要玄晶,那倒好办,无论如何,这东西近年来也不是无价之宝了,不过就是怕他们的心思仍是不单纯,贪得无厌。”
顾祈在一旁听着,无奈一叹:“唉,国难当头,这些人还是……”
叶绮一脸淡然,似乎完全不以为意:“人性就是如此,家国有难,个人实力毕竟有限,并且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以救济天下苍生为己任,像墨瑶这种终日沉浸于黑暗中,借着战乱才得以重见光明的黑暗杀手,天下如何,对他们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秋言若:“……”
叶绮凄凉一笑:“国难当头,如何?百姓流离,如何?天下易主,又如何?从来都是独善其身的他们,战乱影响不了他们的存在,他们也根本不会去在意那些大庇天下寒士那虚无空谈的浮云,他们的眼中,只看得到现实。”
秋言若缓缓闭起了眼睛。
所以,这些人活的,永远都比别人自在,尽管在世人眼中,他们,都是些自私自列的无情人罢了。然而,若真走到了这一步,他们又岂会在意那无关紧要的市井空谈?
交谈中,叶昭也磨磨蹭蹭的醒了过来,然后抱着脑袋直喊头痛,接着牢内就安排了好几个人看守,狱卒们都是些膀大腰圆的汉子,上头吩咐过穿白衣服的不能动,藏剑的少爷也不能动,他们闲着无事,就开始折磨精神最好且毫无后台的顾祈。
夜里,墨瑶一个人出了地牢,深夜的风很冷,吹得她神识一清。
抬起头,便看见远处屋顶上,一个修长英挺的墨色身影,一身唐门破军的打扮,长发高束,双手环胸,一动不动的立于月下,似是孤立世外,无惧月冷霜寒,傲然俾睨这尘世一切,任凭冷风吹打,丝毫无觉,冰冷的,无情的,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唯有目光投向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不知在想什么。
墨瑶顿了顿,走过去,远远的问道:“喂,鬼见愁,咱们是自己把消息传给藏剑,还是让那两个少爷回去呢?蔺潇说我要是敢动叶昭他饶不了我呢,叶绮嘛,也不太方便,不如放了。”
“要他们来,只是来亲眼看看秋言若而已,放了也无妨,不过,放一个就好。”
背后,本该在洛阳处理灾民事件的楚宵尘竟意外的出现在这里:“不过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才三个人就敢去光明正大的抢人,若非我和无泪在那里拦着,你以为场中的惠普,洛冰心,顾澜等人,哪一个是好对付的?”
墨瑶耸耸肩膀:“有什么,只要秋言若在我手里,他们就一步都动不了。”她说着,横了远处那一声不吭的鬼见愁一眼:“倒是那家伙轻松,只要吸引住唐无凛,屁事儿都不用干。”
楚宵尘抬头望了眼那个在黑暗中纹丝不动的身影,淡淡一笑:“你以为唐无凛有那么好对付吗?”
墨瑶轻轻哼了一声,嘟囔道:“我倒真是怀疑那块儿玄晶是不是真的烧成灰儿了,传闻玄晶不是水火不融的吗?。”
楚宵尘:“好了,过去就过去了,你以为在那样的火场上逃生是容易的吗?他能捡一条命回来就不错了,说不定,他找到的玄晶也不是真货呢?这玩意儿的假货实在不少。”
墨瑶微微一撇嘴,不说话了,倒是楚宵尘,见她一言不发的走了,便又回头去看屋顶的人,那人仍是没有动作,冷冽的风吹起他的衣衫飞扬,二人的谈话并没有对其产生一丝影响,依旧如往年办,冷漠如常,似乎重新隐身于黑暗中的他,沉默才是最舒适的冥想方式。
真有趣,三年前,他们联合围攻他,一时失手,令玄晶化为了飞灰,谁曾想三年后,他们竟有联手的机会。
“你,不去看看他吗?”
楚宵尘看着冷风中的男人,淡淡开口。
地牢里,被折磨的遍体鳞伤的顾祈被狱卒扔进来,仍是一脸笑嘻嘻的,被解了绳子的秋言若忙过去把他扶起来,为他查看伤势,见他仍是嬉皮笑脸的,不由恼怒:“你还笑,都成什么样了还笑。”
一旁经过介绍也熟识了的叶昭忙从腰间摸出一瓶金疮药递过来,也不忘嘟囔:“是啊,你都不痛的吗?”
顾祈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哪有,不过这比起我以前,根本不算什么,小爷我可是千锤百炼出来的,绝对的皮糙肉厚,不用担心啦,不过,你要真是心疼的话,这心意我就收下咯。”
秋言若白了他一眼,给他上药的动作却小心了很多。
“打个商量如何?你乖乖的回藏剑把那块儿玄晶取回来,我就把他放回去,或者……”墨瑶顿了顿,转头看向秋言若:“你把你家里那块儿真玄晶的地址说出来,我就把你们都放了。”
“真玄晶?”秋言若一愣。
“真的玄晶是不会被火烧了的。”墨瑶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如何,你们接受哪一个?”
秋言若是真的实在不知道那块儿玄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他们只能选择前者,于是墨瑶命人去将叶绮的牢房打开,准备放叶绮离开。
叶昭气呼呼的瞪着面前这个人面兽心的小女孩儿,生气的眼睛都发红:“畜生,王八蛋,你们绝对不会得逞的!大庄主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师兄他们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你们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叶绮没来得及拦住他的怒骂,不由心头一叹,这时候挑衅对方,实在是自寻死路,果然,墨瑶眉毛一挑,面色一黑,正欲开口反讽,却不料背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带着冷笑的声音:“小少爷好大的威风啊。”
冰冷的声音,无情的笑意,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嗓音,听在秋言若耳中,却如晴天霹雳,一声炸下,震得他当场呆若木鸡。
高跟的皮靴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步步,缓慢的回响在幽暗的地牢内,一声声,轻扣在秋言若几近窒息的心底,如闷雷轰下,砸得他紧抓着牢柱的手,忍不住轻轻发抖,心底那始终抗拒去思考,去相信的事实,终于,缓缓来到了他面前。
牢内幽亮明灭的火光,映亮了来人那一身精致利落的墨色破军衣,也映亮了那张半掩在银色面具下的,午夜梦回时,总是牵引着他魂魄的英俊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