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接下来的敬酒环节,就只有秦昭的父母坐在前边,而傅见琛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宾客们都很疑惑,按理说除非新娘的父母都去世,或者是有重大的疾病来不了,可傅见琛刚刚还好好地坐在那里,怎么突然就走了?
难道是傅家要破产了?不能啊,他们没听说过这个消息啊。
秦昭的父母也不太满意傅见琛的行为,就算有再重要的事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的脸上还是保持着慈爱的笑容,看着眼前的儿子与儿媳。
只是某一个瞬间,他们忽然间觉得自己没有像从前那么满意唐弯弯了,但是想到她是傅见琛的宝贝女儿,便又觉得都可以接受。
不止是秦昭的父母对唐弯弯的印象在发生改变,现场来的宾客们也觉得唐弯弯好像没有从前那么好看了,笑容也比不上从前甜美,他们安慰自己说,大概是结了婚,自己的滤镜碎了的缘故。
而正在观看直播的网友们,在经历过一场狂欢过后,看着屏幕里的唐弯弯,发现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们关掉了直播,该干嘛干嘛去了,不过唐弯弯婚礼的热搜还是挂在微博热搜榜单第一从位置,且很长一段时间,它的后面都跟了一个爆字。
王子与公主的爱情故事在众人的祝福声中画上完美的句号,一切终究落幕,世界逐渐将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傅见琛回到了家中,他坐在那间自己很久都没有到过的傅真的卧室里,看着窗边的那扇窗户。
房间很久都没有人来打扫过了,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床上的玩偶沉默地等候着自己外出而久久未归的主人,柜子里面的音乐盒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响,傅见琛就在这里,静坐成一块永恒的石碑。
窗外是呼啸而过的寒风,拍大着窗户发出巨大的咆哮声,这风中充盈着所有被遗忘的过往,它们在某一个瞬间全部降落在傅见琛的头顶,他仰起头,当忧郁的阳光洒在他苦涩的面容上,他想起春日里冰雪消融时孩子那张大笑的脸;想起傍晚六点时他带他在田间捕捉到的红色蜻蜓;想起那件尘封在假山下面的,原本早该在两年前就送到他手中的礼物,想起那湾璀璨星河下,少年被他从楼梯上踹下,滚落在楼梯,他身上的血泊很快将整个世界都淹没……
傅见琛按住自己的胸口,一瞬间那里聚集了无数的蚁虫,他们齐齐张开嘴巴,露出锐利的牙齿,一同咬伤的心脏,大口咀嚼。
他几乎痛到痉挛,却再也没有抵抗这种痛苦的能力。
那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啊,他怎么有一天会那么的狠心,他怎么能……怎么能,那样待他?
手机从上衣口袋里滑落,他捡了起来,双手不住地发抖,手机又几次差点掉到地上,他打开相册,从前的照片不知在什么时候随着那些甜美的记忆都被人删除了,他有的寥寥几张照片是上回傅庭发给他的,照片里傅真穿着老旧有些褪色的蓝色工作服推着一车沙子在工地上穿梭,或者是坐在将要倾颓的土墙旁,面无表情地吃着盒饭……最后还有一张,是绑匪后来发给他的。
不知道是网络延迟,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这张照片是在元旦后几日才出现在他手机里面的,此后他便夜夜被噩梦所扰。
傅庭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傅真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耷拉着脑袋,即使光线有些昏暗,依旧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嘴角紫色的淤青,还有干涸的血迹,他的脸色苍白,好像马上就要死去。
傅庭几乎失声,他在傅见琛的身边跪坐下来,向傅见琛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傅见琛抬起头,看了身边的傅庭一眼,有些木然地回答道:“元旦前一天,他们发给我的。”
傅庭赶忙问:“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发这种照片?”
傅见琛摇头道:“是刘家的人,他们让我汇去八千万,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他们就要杀了傅真。
“然后呢?”傅庭追问。
傅见琛按着额头,面容扭曲,表情痛苦,他在傅庭的面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个样子,他同傅庭说:“唐弯弯在那个时候摔伤了,我陪她去了医院,此后就再也没有接到过绑匪的电话。”
因为在那以后,他手机里绑匪的号码已经被拉黑。
傅庭也猛地想起那一天,唐弯弯的脚踝受了伤,央求着自己给她开一个莫名其妙的发布会,他没有拒绝,便也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傅见琛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他没有办法原谅从前的自己,他一想到傅真在过去的两年里遭受过的苦难,想起他在绑匪手中遭受过的折磨,便觉得心痛难忍。
但是好在,他应该没有像刘家兄弟威胁的那样死在那里,从最近的《春华山》的导演之争至少可以知道,傅真还活着。
他应该活着,他一定活着。
傅见琛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管怎么样,他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他们如果倒下了,以后谁还能保护他的真真。
傅见琛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几乎没有半点血色,傅庭搀扶着他,告诉他说:“我看到过他,就在前几天,他没事,他没事……”
或许只是看起来没事,傅庭想起那个走在傅真身边的男人,可是他只能这么安慰傅见琛,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去找他。”傅见琛说出这三个字,从这间房间中走了出来,他叫来家里的佣人,将这间房间重新打扫,等待主人的回归。
明明只过去了两年多一点,却是恍若隔世,一切的一切都不复当年的模样,
阴郁的雾霾将傅家完全笼罩住,许多年都不会消散,此后,这个家在再也没有欢笑。
第44章
傅庭开着车带着傅见琛一起来到曾经傅真居住过的那座出租房的下面, 傅见琛仰头看着眼前的楼房, 老旧的楼房在狂风中岌岌可危, 似乎只要一点打击,就能让它在此时倾塌,前几天的大风将墙体吹掉一部分去,落下的砖块与水泥在西边堆了一小堆, 上面覆盖了一层塑料垃圾。
傅见琛猛地想起他上回在这里见到傅真时的模样, 苦涩便一点点蔓延到心房。
许是近乡情怯,他们两人在楼下找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作, 直到天色逐渐昏颓, 暮色四合,傅见琛这才有了一点动作,他对身边的傅庭说:“上去吧。”
可是他们现在连傅真住在几楼都不清楚, 好在上一回傅庭让秘书调查傅真的时候, 那位私家侦探调查得足够仔细。
傅庭给秘书打去了电话, 秘书在电话的那头告诉傅庭说:“应该是在六楼吧,我记得门牌号应该是0609。”
穿过狭窄老旧的昏暗楼道,傅见琛他们停在0609的门外, 在压抑地沉默中,傅见琛抬起手敲响眼前的房门。
开门的人并不是傅真, 而是这里的房东, 他进来是过来收拾傅真和江恒殊离开后空下来的房间的,他看到门外的傅见琛和傅庭时明显愣了一下,因为这两个人的打扮实在不像是要来他们这里租房的样子。
所以房东理所当然地向他们问道:“你们找谁?”
视线越过眼前的房东, 傅见琛能够很清楚地看见杂乱的客厅所有摆设,从这些摆设中他完全能够猜测出傅真生活的环境。
傅见琛不敢想象他曾经的宝贝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傅见琛还不知道,傅真的生活条件比他现在见到的其实还要差一些。他的喉咙像是被灌进了一碗铁水,即使张开嘴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许久都没有说话。
房东眼中的诧异在他们长久的沉默中渐渐变作了不耐烦,正要把房门关上的时候,傅庭开口问道:“傅真在这里吗?”
原来这两个人是来找傅真的,难道是傅真欠他们钱了?房东做着一些无关痛痒的猜测,回答说:“傅真啊,他前一段时间搬走了。”
傅庭愣了一下,连忙问:“他搬到什么地方了?”
“我们哪儿知道呀?”房东摇着头,“他跟另一个人一起搬走的。”
傅见琛终于能够发出声音了,他向房东问:“那个人长什么样的?”
房东摇摇头,只凭着自己的印象说:“长得还挺好看,挺高,眼睛是蓝色的。”
只是江恒殊的姓名,房东并没有说出来。
傅庭倒是立马就想到了那天在喷泉广场外围街道上看到牵手离开的两个人。
“我知道他,”傅庭对傅见琛说,“我见过他。”
傅见琛转头看着傅庭,问他:“你见过他?”
傅庭点头,在那天晚上,在路灯下两个人长长的影子几乎黏在一起。
傅见琛如果知道房东口中的那个人是谁的话,便知道他其实也是见过,就在他带着唐弯弯来这里找傅真的那一天,是那个男人将他的宝贝从深渊苦海中拯救出来,抱着他一步一步挣脱泥沼。
房东觉得他们的对话有些古怪,问道:“你们是傅真什么人?”
在长久的寂静过后,傅见琛回答说:“我是他父亲。”
房东竟是笑了一声,摇摇头对傅见琛说:“看起来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