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已经成定局，再从头来要他选择也是一样，他不能对不起死去的人。
所以在一切终结之前，他想，哪怕很短暂也好……
他想拉着他的手。
……
这一夜宋槿书睡得并不安慰，因为疼痛大多数时候半睡半醒，偶尔睁眼，朦胧的视线里总是男人拉着他的手，到凌晨，他才在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中清醒过来。
睁眼便有熟悉的气息靠近，男人宽大的掌心还攥着特的手，他声线低哑，“还难受吗？”
他手指在他掌心动了动，因为一夜折腾浑身还虚软的厉害，慢慢摇摇头。
“这次回去一定要按顿数把那些中药喝了。”
他话说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宋槿书露出个虚弱的笑，喉咙艰涩发声，“你……你没睡好。”
他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俯身在他前额亲吻，“别说话了，再休息一会儿。”
宋槿书精神不济，但却也睡不踏实，到九点多，看到男人连续出去接了几个电话，他说：“你要是有事就走吧，我好多了，一会儿自己就能回去。”
穆千珩拿着手机略一思忖，“我和医生说过了，你多躺一会儿，中午的时候我过来接你，送你回去。”
公司里事情很多，他最近因为他的缘故已经缺席过高管会议，迟到早退也不止一回，苏荷已经开始留意，他不想有天穆晚承因为这个找上门。
男人离开不多时，宋槿书接到陆厉行电话。
他就觉得陆厉行迟早是要找上门的，所以接电话的时候也并不意外，电话接通就等着那边说话。
果然，陆厉行耐不住性子问：“你和叶宁怎么回事？”
他说：“你肯定问过她了……她的版本是什么。”
他话音嘶哑虚弱，一副气短模样，陆厉行默了几秒，“你怎么了，快断气了？”
“还早……”他说：“不过你要是想给你女朋友出气，现在是好机会，我在病床上呢。”
“又是胃疼？”
宋槿书不想说那么多，“你那个女朋友，我和你说，你早点把她甩了吧。”
陆厉行无语，叶宁说要他远离宋槿书，宋槿书说要他甩了叶宁。
他尽量表明自己立场，“她是我女朋友，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多生气，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给我一点面子。”
宋槿书不说话了。
陆厉行叹口气，“真病了，在哪儿呢？我去找你，我有话问你，还想看看你手里那份协议。”
宋槿书昨天来的时候迷迷糊糊，这会儿抬头看看床头贴的牌子才和他报了个医院和病床号。
陆厉行来得很快，看到他苍白的脸就拧眉。
宋槿书这个模样他不是第一回 看到，但是每次看到他都会说同一个字——
“该。”
他那种折腾自己身体的方式，不进医院是不可能的。
宋槿书病怏怏地瞪着他，“你是不是想，正好你也不用揍我给叶宁出气了，还给你省事儿了。”
陆厉行在病床旁边坐下，对他的话表示赞同，“你真聪明。”
宋槿书没好气，“我叫你来不是为了看你幸灾乐祸的，我说真的，叶宁配不上你，早些分了吧。”
陆厉行问：“哪里配不上？”
“她不是好人。”
“我也不是好人。”
宋槿书：“……”
他又说：“她特别坏特别坏。”
陆厉行笑了声，“你俩都在说对方坏话，你说我该信谁？”
宋槿书说：“你要是完全信她，你今天就不会给我打电话，也不会过来了。”
“这时候倒是挺机灵的，”他双手抱臂，打量他，“说吧，你俩过去什么过节，至于这样在背后编排对方，见面就打架？”
“她怎么说？”
陆厉行想起叶宁的话，欲言又止。
如果叶宁说的是真的，宋槿书欺负同学，害得对方跳楼，对方的母亲意外去世，宋槿书自己的母亲也因此而自杀……
他不知道要怎么问出口，若是真的，他背负三条人命，必然不想提起这些事。
退一步说，就算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他也不确定，以他和宋槿书的关系，适不适合问得那么深入，会不会揭人旧伤疤。
宋槿书收回视线，笑得有些冷，“她肯定没说什么好话，让我想想……”
他顿了顿，“她是不是说，我把同班同学欺负到跳楼？”
陆厉行默了默，“是真的吗？”
他唇角笑意慢慢散了。
“警察说有监控为证，我当着全校的面认罪读检讨，最后进了少管所，你说是不是真的？”
陆厉行没说话，这些都是叶宁说过的，现在又在宋槿书这里得到印证。
他有点丧失思考能力，又觉得宋槿书说这些的时候，态度明显是嘲讽的，而且他至今还是不能相信这些是他做的。
宋槿书深深看他一眼，“你也信了。”
“任何人，听到警察有监控，看到我认罪做检讨进入少管所，都不会相信我……”
叶宁说的是对的，就算他现在说话，也没有人会相信她，他攥紧了被单，想到穆千珩。
他也一定信了……
他就连一句解释也没能和他说。
第45章
那一天，在全校的周一晨会上，他站在台子上读检讨，手抖得拿不稳那两页薄薄的纸，竟被风刮走，他狼狈地去捡起，回到原位抬头。
他其实一直抬不起头，就那一下，那一眼，他在那么多学生里看到了穆千珩。
他确信他从他眼底看到的东西叫做恨。
好像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陆厉行声音将他思绪扯回，“别人信不信重要吗？”
宋槿书愣了下。
陆厉行又问：“我信不信重要吗？”
旋即他自己先笑一声，“不重要，宋槿书，我认识你这么久了，你其实不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不然你也不会养少爷，抽烟酗酒，每天过那种醉生梦死的日子，你连你这条命都不在乎了，其他的还有什么好牵挂。”
他眼眸慢慢黯了，自嘲一般笑笑，“……你说的也是。”
陆厉行感觉有些复杂，一言难尽，“你真就不打算和我解释，比如告诉我，那都是误会，不是你做的？”
宋槿书静了片刻，“那都是误会，不是我做的。”
陆厉行：“……走点心解释你会死吗。”
“我说了你信吗？”
陆厉行摇头，“不完全信，但也不是完全不信。”
陆厉行这会儿觉得和他沟通特别累，“过去的事情我不太想管，但是打叶宁这件事，我不说你两句，显得我这个男朋友很没用，所以就算是形式我也得跑这一趟。”
宋槿书明白过来，“你这是完成任务来了。”
陆厉行说：“我还想看看你手里的协议，你现在能离开医院吗？”
宋槿书身上一件薄打底衫是头天夜里Jade给他换上的，被压得皱皱巴巴，他下床之后扯了扯也没扯平整，反倒因为自己身体无力腿软了下，差点跪在地上，半途中被陆厉行伸过的手臂抓住手腕带起。
陆厉行说：“不必行此大礼。”
宋槿书白了他一眼。
陆厉行开车来的，载着他回到房子里，宋槿书将风投协议翻出来给他，然后给他倒了杯水，自己拿着手机在旁边按，给Jade发了个信息——
“你不用管我了，我已经回房子里了。”
那边没动静，他不可抑制地感到有些失落。
他也许是在巴结金主，但是他那双眼就是一个陷阱，昨夜他睁眼，每一回对上他双眸，总觉得他目光里带着疼惜和不舍。
那时他觉得，他好像被人关心疼爱。
他想自己放不下Jade也有这个原因，他太久没有过这种感觉。
陆厉行拿着协议看着看着，眉心越皱越紧，“宋槿书，这个协议你自己认真看过没有？”
宋槿书视线还在手机上，闻言才看向陆厉行，微微皱眉，“你觉得我能看懂？”
陆厉行无语，“你当时为什么不咨询我一下！”
宋槿书抿唇，小心打量他神色，“这不是正规风投机构吗……协议有问题？”
陆厉行没立刻回答，将最底下的一份附加的全责自负协议递给他。
“其他的没太大问题，但是这个，对于你事后追责这部分的约束太严格了，简直……”
他顿了顿，没说下去。
做风投这么久，他自然清楚风投本身就是赌局，所有客户都是要签风险须知协议的，这样就算真赔了也不至于问责到风投中心或者风投顾问身上来，这是为了杜绝有些客户赔了之后闹事的。
但是宋槿书手里这份全责自负协议，显得过于慎重，甚至写明万一他采取任何形式问责到风投中心或者闹事，对方都有权利起诉他，这份协议小心得像是已经知道他会闹事似的。
“简直怎么了？”宋槿书拿过来看了看，“我记得好像在你那里也签过类似的。”
陆厉行说：“说真的，我在风投行业从业多年，没见过这么小心的风投协议。”
宋槿书翻了翻，一头雾水，“不是都差不多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