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线朦胧，低头，抬手在眉脚按两下，“我们上一回来曦城，被人绑架，他受了枪伤……那时候我以为他会死，我觉得……”
他无法用语言描述，声线微微发抖：“等他消息的那几天，我觉得生不如死，那样太痛苦了。”
他眼圈有些泛红，手在眼角抹了下，“江苒的事情里，我失去妈妈，他失去的是妈妈和妹妹两个，这样的事情他不能再经历了，陆厉行，我不是没有想，也不是草率地做这个决定，我想了很多，不管是从他的角度还是我的角度来说，我现在离开都是最好的。”
他眼底暗了暗，“只是会被他发现我生病是个意外，如果他以为我在这世界上哪个角落里活得好好的，他一定也能好好的……你知道吗，只要我活着，他总会忘了我，但他知道我死了，那就很难忘记了。”
陆厉行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自然不知道江妈妈的事情，也不知道那男人过去到底都经历了什么，自然万万没料到宋槿书还有这一层顾虑。
他思路被打散，默了好一阵，才又开口，“可你至少告诉我一声，我也会想办法给你治病的。”
宋槿书笑了笑，“陆厉行，我真的很感激你，你帮了我很多，但是……”
他顿了顿，“你是我朋友，我也不能拖累你，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真的很怕疼，我这一辈子都过得太疼了，难道我生来就是要受罪的吗？不论剩下多少时间，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我想掌控自己的生死，也许对你来说很难理解，但你知道吗，我最近生活的很好，真的，我在这里，远离桥市，远离临城，远离我熟悉的那些地方，在我喜欢的地方呆着，我觉得很好，我不想勉强自己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他甚至还笑了笑，“只有在这里，我觉得不用再害怕担忧，从我到这里以后，没有噩梦了，也不会失眠，我最近都睡的很好。”
陆厉行是来劝人的，但是最后，他居然说不出话。
耳边余下海浪哗啦啦的声响，远处偶尔有船鸣笛一两声，两个人静静对着海站了好一会儿。
陆厉行最后问他，“那以后呢，什么打算？”
宋槿书望着海面，视线落在很遥远的地方，“我想出海……我想留在这里。”
……
第194章
陆厉行心里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认同宋槿书的决定的，但许是立场使然，又或者是宋槿书那一堆他无法反驳的理由叫他语塞，最后他没能劝出什么结果。
穆千珩并不意外，和宋槿书一起送陆厉行到路边，这一段不好打车，穆千珩对宋槿书说：“石头刚喊你一起做饭，你先回去吧，我送他。”
陆厉行黑着脸，“我不要你送。”
穆千珩皮笑肉不笑，“你要的。”
陆厉行说：“不要。”
宋槿书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穆千珩轻揉一把他头发，“笑什么，别人不给你男人面子，你这么高兴？”
他躲了下，穆千珩手指一屈，在他额头轻轻弹了一下，“好了，你先回去，我送他上车就回去，你得帮我看着点儿石头和石鑫，别给我饭里下毒。”
宋槿书摸着额头：“……”
陆厉行对着宋槿书摆手，很心累的样子，“还不走，打算继续用狗粮招待我？”
宋槿书瞪了穆千珩一眼才走了。
陆厉行看他背影走远，穆千珩从衣兜摸出那个药片递给他，“联系九爷，他那边有人可以化验，看看这是什么药。”
陆厉行一怔，接过来看了看，“哪里来的？”
“槿书在吃。”
“那他是不是有去看病，自己取药了？”
穆千珩面色微沉，“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是……”
他没说下去，话锋一转，“反正化验过就知道了，我知道你急着回桥市处理工作，东西你交给九爷，我和他问也行。”
两人并肩走，陆厉行将药片小心收起，叹了口气，“我也确实没办法继续呆了，公司那边事儿太多，现在人找到就好，就是这病……他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怕拖累别人，我说半天都是对牛弹琴。”
穆千珩笑笑，“你说服不了他的。”
陆厉行拧眉，面色不虞，“你不也一样？”
穆千珩说：“他这个人，看起来柔柔弱弱，其实不是，心里有主意的事情，别人很难扭转，我也没把握说服他，但是……”
他手无意识轻攥了下，“不论能不能说服他，我都必须在他身边。”
“你工作室就真不管了？”
“有许弋，”穆千珩似乎不太在意，“再说，如果保不住他，工作室什么的……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思。”
陆厉行沉默下来。
他是做不到的，他始终考虑很多现实因素，不会为了一个宋槿书付出到这一步。
他想着宋槿书说的那些话，还是忍不住说出口，“其实……我也没和他白谈，他心里除了拖累你和怕治病之外，还有别的顾虑。”
穆千珩蹙眉，“什么？”
陆厉行斟酌了一下措辞，最后没提江苒和江妈妈的事情，只说：“他身体太糟糕，就怕……走得早……”
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清楚，但穆千珩却已经明白过来，“他怕我会接受不了？”
陆厉行有些慨叹，“以前我劝他他就不听，可劲儿折腾自己身体，从以前到现在，他一直走在作死的路上，我是拦不住了……希望你可以说服他吧。”
走到开阔路段，陆厉行等车的空儿，又多问一句：“如果他真那么固执，说不通，你什么打算？”
这一会儿穆千珩有些恍惚，脑中还是陆厉行之前的话，他想了想，“他会怕我接受不了，就应该还在乎我的，那我应该可以说服他。”
陆厉行不语，深深质疑。
穆千珩低头笑了下，“如果不行……我总得陪着他，分开我也一样接受不了，不论他到哪里我都得陪着他，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
送走陆厉行，穆千珩折回棚屋，见棚屋有炊烟，靠近了可以闻见一点菜香气。
宋槿书和石鑫在小小的棚屋里做饭，石头也挤里面，他靠在门口看了会儿，觉得不顺眼。
石鑫负责洗菜切菜，宋槿书炒菜，这么看跟过日子的两口子似的，他捋起袖子，叫石鑫，“我白吃也不好，我来洗菜切菜，你忙你的吧。”
石头在旁边插话，“我们也没叫你吃啊！”
穆千珩：“……”
石鑫倒是不反对，擦了把手让开位置，穆千珩过去了，宋槿书抽着空看他，眼神很明显——你会？
他还真不会。
之前几次做菜都是为了宋槿书，做得很惨烈，做出来的菜看着也惨烈，他硬着头皮洗手提刀上阵。
不就是切菜么……也不会难到哪里去的。
宋槿书将锅里菜炒好，关了火看砧板上的菜一眼，“你是不是对土豆丝有什么误解？”
他动作微顿，但没抬头。
宋槿书又道：“你这个叫土豆条，我们要做的是土豆丝。”
他说：“加粗版土豆丝。”
宋槿书：“……”
他不但切得不好，还切得很慢，宋槿书在旁边等，靠着后面桌子，忽然说了句：“你叫陆厉行送那些东西过来……你难不成是打算住这里？”
男人没回头，“废话。”
宋槿书看着他背影，心口倏而软得厉害，但出口的话并未见分毫退让，“我已经给石鑫他们添麻烦了，还加个你……你好意思么。”
“这你不用管。”
宋槿书有些无奈，“可你住这里也没用啊。”
穆千珩声音低落了一点，“你说过的。”
他愣了下，“什么？”
“等你有了自己的船，带我出海。”
宋槿书安静下来，还盯着他的身影。
这话他是说过，已经很久很久了。
他都记得。
他忽然想起许婷婷说过的话，许婷婷说，有关于他的一切，穆千珩都记得很清楚，那一定是因为他自己不想忘记。
男人又道，“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现在快有自己的船了，总不能不带我。”
宋槿书挪开视线，声音变冷了一点，“我不会带你。”
穆千珩将最后一点切好，回头看他，“那打算带谁？”
宋槿书不语。
“你不打算带任何人，”他说：“你想一个人出海。”
宋槿书还是不说话，依旧不看他。
穆千珩问：“你还打算回来吗？”
他面色微变。
穆千珩却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切好了，你炒吧。”
……
石头本来是想赖厨房不走的，但被石鑫给拉走了。
俩人在沙滩上，石头气得踢沙子，“哥，你怎么想的，槿书哥哥是要和你在一起的呀，怎么能让他和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男的呆一块儿。”
石鑫往前走，从兜里摸烟，“你槿书哥哥不会一直留在这里。”
“可他都答应我了！”
石鑫手挡着海风，将烟点上，坐沙滩上，“他是城里来的，这里的人都嫌弃这里走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城里人来这里反而呆下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