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是活人。
请不要惊讶,因为菲拉南特卜瑞思先生曾经无比严肃认真的给他分析了各方面的情况,最后两人都达成一致,均认为,在未来的几十年内,出现活人靶子的可能性相当之高。
重新换了弹/夹,正雨刚抬起手来准备来第二次的,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另一道的位置伸出来一条胳膊,老年斑零星散布的手稳稳的托着那一只冰冷的家伙,然后,十几秒钟的功夫就把整个弹/夹全都打完了,中间几乎没有停顿。
电子机械音响起,然后正雨顿时就觉得无地自容。
除了两个九环之外,剩下的全都是十环。
老卜瑞思却不甚满意的皱了皱眉,摇摇头,放下qiang。
他侧过身,对着正雨抬抬下巴,“你做,我看着。”
如果说菲拉南特是一只精力充沛诡计多端的年青首领狼,那么老卜瑞思就是一只经历了各种磨难之后成功存活下来的老狼王。
也许老狼王已经功成身退,可是通身的气势非但不会减弱,反而会随着时光的流逝积淀的更为纯粹、内敛。
此时的老卜瑞思身体挺得笔直,已经不似年轻人清澈的双眼中满是岁月的积淀和智慧的结晶,他望着正雨的神情冰冷,会让人情不自禁的联想到用铁血手腕训练下一代幼崽的头狼。
正雨的神经下意识的绷得死紧,然后像得到了指令的机器人一样,迅速转身,抬起手臂,飞快的对准了远处的靶子。
他自然是没办法做到老卜瑞思那样的无间隔射击,因此每两次中间都会有几秒钟的短暂停顿。
而老卜瑞思也就在这每每的停顿中用最精炼的语言加以点评,然后用自己大半生的经验提出改进的办法。
果然任何事情都是贵在精不在多的。
短短一个来小时,正雨就深刻的觉得自己受益匪浅,毫不客气的说,有老爷子今天的一堂课,足顶的上他自己瞎摸索半个月。
“今天就到这里吧。”
见眼前年轻人脸上已经渗出来细细密密的汗珠,明显已经达到了训练强度的极限,可是还是面不改色的硬撑着,老卜瑞思满意的点了点头,用那依旧冰冷没什么温度的嗓音道,“明天继续。”
不说还好,一听这话,正雨立刻就后知后觉的感到这两条手臂也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又酸又涨又痛。
这么长时间就是硬撑着一口气,这会儿一放松,方才的所有疲惫和压力就都一股脑儿的过来了。
“谢谢。”
看着正雨依旧不改的灿烂笑容,老卜瑞思竟是有些不太自在的别开了眼,“嗯。”
这个孩子的笑容太过纯净,让人没办法对他冷下脸去。
这样纯粹热烈的灵魂,于他们而言,就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只要被眷顾过,就再也无法放手。
也许,他终于彻底明白了长子为何沦/陷。
老卜瑞思不禁想要再次感谢上帝,感谢上帝派人来拯救儿子的灵魂,让他余生不再孤独。
正雨心中闷笑几声,腹诽不已。
若说昨天自己不太确定,那么现在结论就已经是铁板钉钉了。
呵呵,真是位可爱的老先生。
胳膊酸,可是两条腿都还是好的。
正雨快步上前,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献出去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您。”
纵横半生的老卜瑞思顿时就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就在刚才被这年轻人抱住的瞬间,自己险些将手指嵌在他的大动脉上!
真是个没轻没重的臭小子!
不过,老卜瑞思僵硬了半天,眨了眨眼,不太熟练的环抱一下,然后又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迅速松开怀抱,飞快的转身离去。
正雨在空荡荡的射击场中原地呆立了片刻,然后笑的抱着肚子蹲到了地下,半天起不来身。
哦,真是个可爱的别扭老头儿。
把自己收拾干净,刚出了射击场的门,正雨就看见外面不知等了多久的黑衣男,微眯着眼睛打量片刻,哦,似乎是方才跟在老卜瑞思身后的两个人之一?
“正雨少爷,”跟随主人大半辈子的男仆笑眯眯的对眼前这位长相精致的黑发黑眼年轻人道,“老爷让我转告一声,鉴于您的训练力度,也许您会需要专业的按/摩师。”
按/摩师?
正雨下意识的就开始上下打量眼前的人。
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脸部和手臂露/出来的部分无法避免的带上了时光刻下的痕/迹。
然后正雨狠狠地打了几个寒战。
No!
整个空间似乎沉默了片刻。
老男仆的表情似乎微微僵硬了下,然后继续用无懈可击的仪态道,“按/摩室就在后面,请允许我为您带路。”末了,他还不忘补充一句,“卜瑞思家有最专业的按/摩/师。”
“谢谢。”
正雨发自内心的道谢。
误会解除神马的简直太棒了。
尽管及时进行了堪称奢侈的护养和放松,可是缺乏锻炼的手臂处传来的不适还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就全部消除。
所以午餐餐桌上,手臂不断颤抖的正雨只能竭力无视达伦时不时投过来的好奇目光。
卜瑞思兄弟都没能赶回来吃午餐,对此伽莉亚稍稍表达了自己的遗憾,同样这么觉得的还有正雨和达伦。
老卜瑞思?哦,抱歉,我们无法从目标冰封已久的脸上捕捉到足够多的有效信息。
尽管不是卜瑞思大宅,可是这里的客厅占地面积仍旧十分可观。
正雨就特别喜欢东南角。
那里距离壁炉不远,虽然在中央空调的作用下这玩意儿的实际功用远远不及观赏功能来的大,可是这并不妨碍正雨对它由衷的喜爱之情。
毕竟,看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片片雪花飞坠,听着耳边传来的柴火噼啪,真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享受不是么?
从窗外望去,满地洁白,冰封的湖面早已被厚厚的雪层覆盖。
一片银装素裹,干净到让人惊叹。
正雨很快就架好了画架,然后麻利的处理好画布,端起调色板摆弄几下,摸了颜料准备下手。
“你在做什么?”
稚嫩的小/奶腔夹杂在偶尔炸开的木柴劈啪声中,分外柔软,挠的人心痒痒的。
正雨闻声转身看去,看到了自己腿边正努力养着脸看过来的奶黄包子一只。
达伦怀中正抱着一只弹壳制成的装甲车模型,一尺来长的模型甚至能打开车门,里面的部件一应俱全,链轨亦能转动。
一句话,精致到不得了。
正雨笑着弯下腰去,与达伦平视,“画画呀。”
“画画?”美丽的蓝眼睛中蒸腾起一片茫然,长而卷翘的睫毛颤动几下。
“是的,画画,”正雨放下手中的调色盘,忍不住开口问道,“达伦要一起吗?”
小孩子天生就会对色彩艳丽的事物有极大的兴趣,所以达伦很不意外的睁大了眼睛。
不过他下一秒就略显暗淡的垂下头去,毛茸茸的小脑袋下方闷闷的丢出来一句话,“我不会。”
正雨笑了,把小家伙抱过来轻轻揉了几下,“没关系,我小的时候也不会呢,等我一会儿,我去拿画笔,好不好?”
达伦现在还太小,而且也不像自己有上一辈子的技巧,直接用颜料还是有些稍早。
好在正雨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常常会拿油画棒配颜色玩儿,这会儿卧室里面还有一盒新的没打开过呢。
所以一个多小时以后,从书房中出来遛弯儿的老卜瑞思就看见了这样一副场景:
自己一贯沉默寡言的小孙子正和那个年轻人齐刷刷的趴在长毛地毯上,很专心的研究着什么。
两个人,一大一小,两颗脑袋紧紧地凑在一起,神情动作出奇的一致,偶尔还会发出一两声惊叹和充满喜悦的笑声。
午后的阳光透过纯净的玻璃窗照进来,温柔的洒在他们身上,一切美好的都像是一幅画,连空气中似乎也隐约散发出甜丝丝的味道。
看着眼前的场景,老卜瑞思心中瞬间划过无数个念头,心底深处的某一个角落也渐渐变得柔软起来。
是否,自己苦苦追求的,就是这样最简单不过的温暖?
又安静的看了一会儿,老卜瑞思没有出声,更没有过去打扰他们,只是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去。
地毯上趴着的一大一小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们正进行着愉快的教学活动。
参与者还是昨天的这两个人,不过角色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长一短两双腿翘在空中,默契十足的摆来摆去,看上去悠闲又自在。
很显然,达伦小朋友成功的遗传到了长辈们优良的基因,很快就成功掌握了油画棒的使用方法以及某些简笔画的诀窍。
成功涂抹出几个近似人类的火柴棍之后,达伦兴致勃勃的开始画家族成员。
一个圈,几条直线,很好,这是一个人。
“棒极了!”永远不会打击小朋友积极性的徐正雨先生对展现在自己眼前的任何颇具抽象意味的线条均报以热情洋溢的赞叹。
达伦轻轻抿了抿唇,略显羞涩。
“这是外公。”一个有着过度坚硬头部线条的火柴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