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林骞欲言又止。
顾慎之看了他一眼,像是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一样,拍拍他的脑袋:
“放心,顾家一般不会随便动用私刑。他们这个样子都是徐理弄的,他比较擅长这个。”
徐理是四号狱的负责人,据传言是个十分冷血的男人。
顾慎之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环境,一步都没有停留,带着林骞径直走向这条走廊的尽头。那走廊尽头有一间被单独隔离出来的屋子,与别的房间从外面可以一眼望到底不同,这个屋子的玻璃并不是透明的。顾慎之打开门,林骞看见这个屋子像警察局的审讯室一样被隔成了前后两间,玻璃墙的后面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人,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而靠近他们的这一边坐着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右手拿着一根圆珠笔上上下下地转着。
见顾慎之进来,这个男人从座位上站起来,稍稍欠了欠身。
“按您的吩咐,最后的问题留到了您来再审。”
顾慎之摆了摆手,握住林骞的肩膀把他推到男人面前:“不急,先让你见一见我儿子林骞。”
男人点点头,朝林骞伸出手,脸上没什么惊讶的表情:“你好,我是徐理。”
林骞握住那只手,感觉到这个男人的手心并不像他的表情那般冰冷,反而带着些微的温热。
顾慎之看着两人,表情有点满意似的,终于接上了刚才的话题。
“基本信息查到了吗?”
徐理应了一声,像是背书一样念了一段:“赵平,C城本地人,父母早亡,家里还有个十岁的妹妹,平常在黑路上接点不入流的生意。这次伏击顾家的任务是悬赏接到的,报酬很高。他说跟一起伏击的那一帮人互相都不认识,也不知道雇主是谁,但我判断他应该是跟雇主接触过,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可能知道雇主信息的人。”
徐理给顾慎之和林骞各拖了一把椅子:“目前只问了这些,后面的问题您和林公子来吧。”
顾慎之坐到椅子上,他的姿势十分散漫,可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让你做这件事的,是谁?”
顾慎之的声音不大,可赵平的身体却突然抖了起来,他慢慢抬起脸,林骞这才看见他的眼下一片青黑,眼底红血丝遍布,远远看去犹如恶鬼一般。可他的表情此刻竟是十分惊惧,仿佛顾慎之问到了什么不可触及的问题一般,只一个劲地摇着头,抖如筛糠。
“不能说……这个人的名字不能说。说了我就会死!我会死!我会死的!”
顾慎之却很有耐心似的,等这个男人平静下来之后,再一次开口。
“你说了他的名字会死。不说他的名字,我让你妹妹跟你一块死。”
赵平一愣,随即疯了一般地大吼:“你疯了?!我妹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对她下手!!”
“死人是没有谈判权的。”顾慎之冷冷地打断他,目光如冰。
赵平惨叫着,竟是“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我……我不能说!我不能说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顾慎之面沉如水,一时间这屋子里只剩下赵平粗重的喘息声。
“你交代清楚的话,顾家保你妹妹直到成年。”
坐在一边一直没出声的林骞突然开口,他说话还是稍显稚嫩的童音,赵平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从一开始就坐在旁边却没怎么说过话的孩子,愣了愣,竟是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当……当真?”
“君无戏言。”顾慎之应允。
赵平盯着林骞看了半晌,不知是想起了谁,目光里突然划过一抹柔色,让他的表情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凶恶了。
他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林骞没有听清,但顾慎之却是面色骤变。林骞还想再追问一句,却听见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下一秒,就看见赵平难得柔和下来的神色僵在了脸上,一抹鲜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流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林骞:徐理居然不是我想象中的变态大叔。
顾景羲:虽然不是大叔,但是个变态。
徐理(微笑):我要把你俩都关小黑屋
第9章 九·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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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变故实在是来得突然,徐理第一个冲进隔间里,探手摸了摸赵平的颈动脉,而后叹了口气,朝顾慎之摇了摇头。
“死了。”
徐理又仔细检查了一番赵平的尸体,站起身拍了拍手。
“疏忽了。他的心脏附近装了一个小型的远程爆破装置,右耳耳蜗里还植入了一个窃听器,刚刚的对话应该都被幕后主使听到了,为了防止自己暴露,所以启动了爆破器。”
顾慎之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像这种在家门口被人牵着鼻子耍的事情,似乎还是头一遭。林骞看了顾慎之一眼,只隐约地觉得刚刚赵平没来得及说完的名字顾慎之应该是已经听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名字的一刹那他周身的气温骤降,那阴冷的眼神里仿佛结了千年的寒冰。
“把后续事情处理好。”顾慎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对徐理交代了一句,便拍了拍林骞的肩膀,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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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顾家之后,林骞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这一趟秘密出行,而顾慎之也没有再告诉他这件事情的后续。林骞很快就把这件事淡忘在了脑后,而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林禾风和许如茵的祭日。
距离林禾风和许如茵的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五年,日子久了,林骞有时候只能模模糊糊地想起一点父母亲的脸。可在顾家,每年父母祭日的那一天却又总是特殊的,叶兰照例是不去的,但顾慎之会难得穿一次西服正装,亲自开车把林骞和顾景羲送去墓地。
这一路顾慎之总是开得沉默,林骞看着车窗,那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似乎每年父母祭日的这天,C城都会下一场很大的雪。顾景羲默不作声地坐在他的旁边,歪着头,不知道是不是跟他一样在看着雪。
“下车吧,外面雪大,打把伞。”
顾慎之把车停在墓园外面,熄了火,从前面递了把伞。林骞应了声,拉开车门,打开伞,顾景羲跟在他的后面。
“告诉你爸爸这几年你过得挺好,让他别担心,我在这里等你们。”
顾慎之又叮嘱了几句,一直等到林骞和顾景羲两个小小的影子一点一点消失在雪里,这才收回视线,放平椅背,闭上眼睛点了根烟。他年年西装革履,年年来此,却也年年都不会下车。香烟的烟雾在狭小的空间里慢慢扩散开来,顾慎之的表情在烟雾缭绕中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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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骞顶着风雪朝父母墓碑的位置走着,顾景羲抱着花走在他的旁边。今天的风格外大,他打伞打得吃力,又不肯让顾景羲身上落到雪,深一脚浅一脚便走得有些力不从心。他全神贯注盯着脚下的路,没注意到顾景羲忽然抬头,盯着他落满雪花的肩头看了半晌。
一只手突然伸到了他面前。
“抓着,我冷。”
顾景羲言简意赅地说,眼睛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他不用打伞,一路都走得很稳,想来是怕林骞不小心摔了,又不肯直说,只能用这种平常最习惯的颐气指使的口气。林骞意识到了他这一点别扭的好意,温柔地笑了,也不去戳穿他,只呵了口气把自己的手心暖热,回握住了顾景羲有些冰冷的小手。
顾景羲的手被握在手心,似乎连伞外的风雪都小了一些,林骞渐渐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冷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父母的墓碑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林禾风和许如茵的墓碑在他们那一排的最角落里,两个白色的大理石碑并排在一起,照片上的两张脸笑得开心。不知是谁在他们两个的墓碑前摆上了两束鲜花,那花束上已经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林骞把伞递给顾景羲,又从他的手里接过花,抱着花对着墓碑鞠了一躬。
“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
“今年的雪很大,好像每年今天都会下这样一场大雪。”
“顾叔叔和叶阿姨对我很好,请你们放心。”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好像一在父母面前就打开了话匣子。他从前一年的年末一直说到这一年的今天,大到逢年过节,小到考试拿了满分,全都事无巨细地说了个遍,就好像想让早已不在人世的父母,再体会一点这世间的暖意。他一口气说完,感觉有些空荡荡的心里仿佛又被一点生气给填满了,于是鞠了一躬,轻轻拂掉墓碑上的雪,把花摆在了父母的碑前。
“我明年再来看你们。”
他轻声说。墓碑上,父母温柔的笑容始终如一。
“我很小的时候,见过林叔叔几次。”
身后突然传来顾景羲的声音。林骞回过头,见顾景羲手持黑伞,安静地站在雪里,黑色的大伞把风雪阻隔在了他的世界之外。他每年都陪林骞来,沉默着听完林骞一年又一年难得的絮絮叨叨,不发表什么看法,之后再陪林骞沉默着回去。这是他第一次在林骞祭奠完后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