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他兴致全无,只转过身木着脸对Jackson说了一句抱歉。那男孩也是个精明人,见顾慎之收拾起文以诚毫无顾忌,猜到他可能背后有什么大靠山,也不是什么能惹的人,便顺水推舟地道了句没事,飞快走了。
Jackson一走,顾慎之终于有时间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了。林禾风很明显是喝多了,虽然说话清楚,其实眼神早已经迷迷蒙蒙,不仅对刚刚的血溅三尺毫无反应,就连穿着迥异的Jackson也没激起他的任何好奇心。顾慎之打量了他半晌,突然毫无征兆地拦腰抱起他,大步走出了门。
他这一抱实在是突然,林禾风重心不稳,本能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可林禾风心思坦荡,再加上真的醉了,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的不妥,反而对他有些感激地笑了笑:
“谢谢你啊……我刚刚脚抽筋了,正愁着没办法走路呢。”
他那副不谙世事的笑容太纯洁,不知怎么一下子就刺到了顾慎之心里最深处的那个地方,让他瞬间眯起了眼:
“闭嘴。”他表情不善。
林禾风果然没有再说话,顾慎之等了半天,没等到料想中的辩解,有些奇怪地低头看了林禾风一眼,才发现他已经靠在自己的胸口睡着了。
他表情恬淡,像是知道面前这个摆着张冷脸的人对自己无害似的,睡得很心安。此刻街道静谧,他们两个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一束暖光正好打在林禾风身上,那张五官平淡的脸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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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慎之是被隔壁房间那一声小小的惊呼给吵醒的,他本就睡眠清浅,在昨晚那样的情况下又没有睡熟。他听见隔壁传来“扑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知道是林禾风醒了,便穿好衣服下了床,走到了隔壁间。
林禾风正坐在地上,看样子像是从床上一不小心摔下来一样,有些吃痛地皱着眉。他昨天晚上睡得太死,顾慎之叫不醒他,那个时间又不好把他带回学校宿舍,只能在自己常去的酒店开了一个套间。顾慎之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漂亮的前台小姐见他抱着一个男人却要了个双房套间时脸上那诡异的表情,不由得脸色又黑了点。
“啊……我昨晚是不是喝多了?给你惹麻烦了吗?”林禾风见了他,像是断断续续地想起来一点昨晚发生的事情,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抱歉……那孩子是我一直带家教的一个,平常都很乖,我实在没想到他会去那种地方……”
“他那种人一看就是常客,你是瞎的么?”顾慎之见他那副歉疚的样子,不知为何心头火起,一句刻薄的话立刻脱口而出。
林禾风楞了一下,眼圈立马红了。而顾慎之自己也顿了顿,不明白自己心口那股郁结的怒火从何而来。他虽然本质刻薄,但平常待人最多只是冷漠,对于不相熟的人甚至不会多说任何难听的话,只当他们都与自己无关。可今天的自己实在是有些反常,他一时找不到头绪,胸口又闷得难受,眼神就渐渐冷了下来。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你……唉,我跟你们不一样,不做点兼职就没饭吃了。”倒是林禾风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揉了揉眼睛,好脾气地笑笑,一副早已习惯被人指摘的温顺和无奈,“下个月的房租还没凑齐,晚上多补一会儿课可以多算点钱。”
他温柔地跟顾慎之解释了很多,比如父母早亡只能借住不情不愿的亲戚家啦,上高中之后就一直靠做兼职填补家用啦,被家境更好但是有后台的同学抢占了学校的助学金的名额啦……等等。顾慎之素来对这些家长里短十分不耐,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在他眼中卑微如蝼蚁,对于社会的各种不公他也从来都只冷眼旁观,因为他从未体会过人间疾苦的内心对这些遭遇无法产生丝毫共情。
可林禾风只是平静地叙述着事实,语调里不带任何不满或者怨愤,好像对这些生活中的不幸早已习以为常,一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早已接受了的模样,那些想要打断他的话语冲到嘴边,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今天就去把这份工作辞掉,昨天谢谢你,要不是碰到你,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林禾风说完,抬起头,对顾慎之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的真诚毫不掺假,阿谀奉承的假笑见的多了,顾慎之居然被这个纯净的微笑晃了眼。他哽了一下,再也说不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只能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林禾风的道谢。
“对了,这个房间一晚上多少钱?我回头找到新兼职还你。”林禾风想起了还有这一茬,赶紧开口提了出来,“虽然生活费多,但也不能这么浪费,父母挣钱都不容易。”
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有功夫在这担心别人。顾慎之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懒得告诉他这个房间一晚上到底多少钱——看他这样子没个半年也还不起,也懒得解释自己一个月生活费到底有多少,只皱着眉开口道:
“没事,不用还了。”
“那怎么行!”林禾风立刻着急起来,他一着急,苍白的脸色就有些泛红,反倒是给自己添了一丝鲜活气。
“就当是给昨晚在那里看见我的事保密吧,去学校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在那里见过我。”顾慎之被林禾风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和坚持弄的有些莫名其妙,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个人明明穷得要死,还要抢着付一笔自己根本支撑不了的巨大开销到底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蠢吧。他看着神色激动的林禾风,在心里默默地下了定论。
林禾风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顾慎之会提出这样一个条件。他想了一会儿,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昨天晚上他被带过去的时候已经被灌得半醉,只以为那是个平常的酒吧。现在想来,那间酒吧从顾客到服务生没有一位是女性,而他模模糊糊地还记得当时看见顾慎之的时候,他的臂弯里还挽着一个娇俏的男孩子。林禾风虽然一心只读圣贤书,可这些男人与男人之间的隐晦之事他也从舍友们的夜谈中略有耳闻。
他尊重每一个人的爱情的选择,对这种事情毫无偏见。而且说来也怪,“顾慎之喜欢男人”这个事实,在他看来竟有一丝莫名其妙的理所当然。可能是因为这个人与生俱来的气场太过强大,让他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有一种理直气壮的坦然,仿佛事情本就应该如此。
“你的事我会替你保密的。”林禾风想了想,觉得光替顾慎之保密不足以抵消这个巨大的人情,不由得补充道,“我再给你带一个月饭吧?学校的食堂又贵又难吃,我做饭很好吃的,要不要试试看?”
提到了自己拿手的东西,林禾风的眼里突然多了一点光彩,他看着顾慎之,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和希冀。
顾慎之被他眼里那一点一闪而过的光亮晃了眼睛,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视线,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
“嗯,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林爸爸真是个温柔贤惠的好□□啊【哭
第31章 番外一·往事(三)
回到学校后,林禾风果然对那晚的事情只口不提,也如约地给顾慎之带了整整一个月的饭。他们学校的食堂一直让人诟病,顾慎之也不喜欢吃,他一般选择点外卖,但是外卖吃来吃去就那么几家,他渐渐也腻了。
正好这个时候林禾风送上门来,他对自己的厨艺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甚至还有些谦虚。所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林禾风从很小的时候就无师自通学会了做饭,在外面吃饭贵,自己做省钱,他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时光过隙,他做饭的水平日益精进,这次想着报答顾慎之的救命之恩,他也顾不上省钱了,每天变着花样地给顾慎之做各种好吃的。
早上是热气腾腾的小笼包;中午两荤三素,整整齐齐地码在带隔板的玻璃饭盒里,小炒鲜翠欲滴,米饭晶莹剔透;而晚上则有各式各样香糯软滑的广式粥。饶是口味挑剔如顾慎之,对于这样一日三餐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反而越吃越有点上瘾的意味。
“我太羡慕你了,林禾风要是个小姑娘,我铁定要把他娶回家当个宝贝似的藏起来。”每回林禾风给顾慎之带饭,顾慎之的下铺都要从床下伸出来一张哀怨脸。那是个在数学系出了名的小天才,一路跳级上的大学,比他们要小好几岁,一入校就被专业的大牛教授当个宝贝似的抢去了自己的课题组,过着本科生的日子操着硕士的心。每天吃食堂已经够惨了,偏偏同屋舍友有专人送饭,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顿时让他心里羡慕得不行,表现在脸上就是一到饭点就开始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
“想吃就自己做。”顾慎之没理他,这人本来就年纪不大,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性格也随和,是学校里和林禾风并列唯二不招他烦的人,也就让他日常有了那么点闲心怼两句,他有些恶毒地笑了笑,“反正你做饭也没人敢吃。”
“顾慎之你是不是人啊!啊?!”下铺被顾慎之的刻薄震惊了,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一头卷毛都炸了,“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一边流口水一边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