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坐。”苏幸说。
蒋绪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人,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苏幸本人。青年显然恢复得很好,脸色虽然还带着点苍白,但是整个人的精神头看上去还不错。
“是他让你来的吗?”苏幸问。
对方是厉叡的好友,他这辈子跟厉叡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现在突然出现在病房里的原因简直不言而喻。
“不是,”蒋绪说着,眼睛看着苏幸,带上了点狭促的笑,“他现在有点胆小,我只能先来探探情况了。”
苏幸闻言也笑了起来,这个人在上辈子的时候还帮过他,因此苏幸对他的感官不错,但是那时候两个人说不了几句话,倒是不知道这人也是个有意思的。
“他胆子可不小。”苏幸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蒋绪看着就放心了,两个人又聊了两句,他也不再占用苏幸的休息时间,很干脆地告了辞。但是出来之后他一点都没有回厉叡病房的意思,而是超医院外面走去。厉叡现在在病房里,公司可还是要人管的。而且,他可是很记仇的,既然出不了大问题,那就让好友使劲瞎担心去吧。
这天该吃晚饭的时候,苏幸终于见到了失踪已久的人员。
“阿幸……”厉叡站在苏幸的床前,眼神躲躲闪闪的。
“我饿了。”苏幸十分平静地说。
厉叡立刻手脚麻利地将饭菜摆好了。
菜一入口,苏幸的手就顿了一下,接着才若无其事地吃了下去。厉叡全程紧张注视,看见他手顿的那一下心简直要跳出嗓子,直到苏幸接着吃了起来才再次安下心来。
整顿饭下来,只有苏幸一个人吃得有滋有味,甚至是比平常吃的还有要多了一点,而厉叡则完全在正大光明的窥视。
饭后,苏幸刚准备动手将东西收拾了,厉叡就非常有眼力且动作迅速地把剩的饭菜收了下去。
苏幸半躺在一旁看着他,心里十分平静。说实话呢,上辈子直到死苏幸都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跟厉叡和平相处的一天,但是造化弄人,没想到失去了记忆之后他还是喜欢上了这个人。
厉叡动作很快,收拾好东西之后就坐在了一边,看着苏幸像是在出神的样子也没有打扰。苏幸回过神来看到的就是一个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当自己不存在的人,简直要被他这自欺欺人的模样给气笑了,但是又有点心疼。
他想啊,缘分真的是太奇妙了。带着记忆的自己一定不会喜欢上这个人。但是没有了那一段记忆的苏幸最终还是喜欢上了厉叡。
“谈谈?”苏幸看着他说。
厉叡顿时正襟危坐:“好。”
☆、第八十四章 余生给你(二)
“这几天怎么不来见我?”苏幸开门见山地问。
“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厉叡极为谨慎地回答,“我怕你会走。”
苏幸看他这样子有点好笑又感觉心疼,但是依旧紧绷着脸色。厉叡的这个毛病实在是不能惯着他,这次必须得让他长个记性,给掰过来。
“那你走吧。”苏幸脸色极为冰冷地说。
“阿幸!”厉叡顿时脸色猛变, “是你让我来找你的!”
他声音听起来声音硬邦邦的,但是只要仔细听就能听见那里面的惊慌和难过,还有一丝的委屈。
“你以为我不想见你,这不是你说的?”苏幸身子微微后仰,“那我现在告诉你,你以为的是真的,我不想看见你,你可以走了。”
厉叡张了张嘴,最终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得出来。他的背瞬间弯了下去,仿若世界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了上面让他不堪重负。整个人都蒙上了阴影,如同在角落里灰败的植株。他一语不发地站了起来,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就仿若想这样将面前的人深深地刻进心底、骨骼、血肉。那眼神让苏幸的心都忍不住跟着颤了颤,却在看见那傻子竟然就这么直接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外走之后又瞬间气笑了。
他抓起身后的枕头直接砸向了那个正在往外面地走的人。
“今天你要是敢给我走了,以后就再不要来见我!”他说完也不看那个人了,直接就把眼睛给闭上了,脸色不太好看。刚才那一下牵动了伤口,身上又开始隐隐作疼。
厉叡顿时停下了脚步,他捡起了枕头小心地放到床上,然后用眼睛贪婪地描绘着面前人的脸庞,但在看到苏幸的脸色时面色又转为焦急。
“你牵扯到伤口了!”他十分肯定地说,然后又转头想去找医生。
“我没事,你给我回来!”苏幸听见动静,睁开眼睛急忙说。他现在内心十分复杂,想气又气不起来,这种感觉真是……他捂了捂眼睛,叹了一口气,栽了。
“回来,我没事。”苏幸说。
厉叡有些犹豫地坐回到床边,但是心里仍旧放心不下,坚持着要让医生来给他看看。只要一碰到事关苏幸身体的事,厉叡就会特别执拗。苏幸拗不过他,只能由他去了。
最终又折腾了一通,最终果然是厉叡小题大做了,但是看着厉叡那一副安心了的苏幸又感觉又心里暖暖的。
“放心了?”苏看着他说。
想到自己的危险期还没有解除,厉叡特别老实特别怂地点了点头,忐忑地等着苏幸接下来的话。
苏幸又叹了一口气,明明是那么嚣张的一个人怎么就变得这么怂呢?
“如果我让你走了你以后就真的不来见我了?”
厉叡立刻浑身肌肉紧绷,过了半晌才慢慢地回答道:“我会不让你发现我。”
我会默默地看着你,守着你,不让你发现我。
苏幸呼吸一滞,这样的话,如果是之前的厉叡简直死都不会说。但是现在却能这么平静地说出来。只有真正失去之后痛入骨髓的人,才能忍着削筋剔骨的痛楚对着以前死都不会放手的东西说:没事,我放你离开。
因为真正的失去过,因为真正的绝望过,因为真正的入过深渊,所以才能在再次拥有希望地时候努力的克制住自己。不是真的想放手,也不是爱的不够深,而是如同守护着一只心爱而易碎的瓷器一般,费尽千般心思,万般小心,生怕一个大意瓷器碎成了灰,再一次地消散在风里,什么都不会留下。
但是这种感情太过沉重了。不管改变了多少,厉叡依旧学不会正常地喜欢一个人。他的爱太过于极端和热烈,上一辈伤了两个人,这一辈他学会收起了自己的爪牙,将所有可能有的伤害都加诸于了自己。
“那你怎么就不会来问我一声呢?”苏幸看着他,气也生不起来了,只能无奈地问,“你自己自顾自地躲了我这么多天,怎么就没想到问问我的想法呢?”
“我不敢。”厉叡把脸埋入了自己的手里,像是这样就可以把自己藏起来,“我知道我对你了很过分的事,我知道你厌恶我。我怕你一见我会生气,会想离开,但是你现在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了。我想见你,我疯狂地想见你,可是我不敢来找你。你说过你不想回来了的。”
他说的语无伦次,心上像是有一把刀在上面磨,鲜血淋淋,血肉模糊。但是这种痛苦地感觉却反而让他有一种轻松感。曾经他不顾苏幸的意愿对他施加伤害,现在因果轮换,不管苏幸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遵守。
“你怎么不想我还救了你呢。”苏幸看着他这样子也忍不住地泛起心疼,伸出一只手去抓他捂着脸的手,结果瞬间被厉叡用两只手反抓在手里。
厉叡听了这句话一顿,猛然抓紧了他的手,然后才带着颤音说:“你上辈子也救过我。可是你后来不见了。”
你曾经说过的话,每一字,每一句我都记得,所以我再也不敢有任何幻想。
苏幸长叹了一口气,他当初说过的话他当然记得。那时候他很明显的知道自己要死了,没有什么所谓的很强烈的不甘或怨恨,他活得太累了,早就存了死志。或许那时候最清晰的念头就是再也不想遇见这个人了,所以他祝他长命百岁,又或许仍旧存了一丝连他也没有察觉出来的怨,所以他祝他孤独终老。
上辈的事情终究是两个人的心结,若是不说开只会成为一个永远不可触碰的疤痕,也会成为两个人的隐患。而他想跟这个人永久的走下去,必然要先把这个疤揭开,把下面的腐肉割掉。
“厉叡,你欠我的都还给我了,我不怨你了。”苏幸动了动手,想去摸一下他的头,但是却被他猛地攥紧。
厉叡一直低着的头猛地抬了起来,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的光芒。他刚才竟然听见苏幸说他不怨他了,这是说阿幸肯原谅他了吗?
“你是说你愿意原谅我了?”他小心谨慎但是又十分急切地问。
“是。”苏幸手被他牢牢握住,只能认真地看着他。
“那,就是说,我们还有可能,是吗?”厉叡看着他,仿佛在一个在等着判决的人,最后那声音轻得就好像要散在风里。
“是。”苏幸笑着声音轻缓而坚定地说。
在他话语刚落下的时候,厉叡就扑了上去。他的动作仿若一个饿极了的猛兽抓住了救命的粮食,又仿若坠在悬崖上的人急切地想要抓紧手里的绳索,他的动作看起来那么凶,但是落到苏幸身上时又那么轻,仅仅只是轻轻地拢着他。但是手下僵硬而颤抖的肌肉却在诚实地告诉着苏幸他现在有多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