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沛然怔住。
白玉说:“住这儿吧。”
在那一刻,林沛然突然明白,就算全世界都没法依靠,也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总能找到那么一个人,在你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给你触手可及的温暖。
“……”林沛然瞪着他,捞起他一条胳膊,狠狠一口咬上去。
郑文轩的睡意顿时散了六分,喊着疼惊呼:“我靠,林沛然你属狗的啊!”
林沛然一句话也不说,就瞪他。
“……”郑文轩忽然意识到,他之前说,谁来谁是狗。
“……噗!”
郑文轩厌恶这种太官僚的地方,他看着这些嘻嘻哈哈的同事高谈阔论,内心却在嘈杂的环境里无比清醒。
他故意让贝佳看到自己和同组的一个新人同进同出,旁人问起来,他就只笑着说,谁还不是刚毕业过来的,头儿把这姑娘塞给他带,就用心好好教呗。同事们揶揄他是不是终于开了窍,暗地里跟他的“老同学”们打听他的身家背景、情感状况……三言两语传得好像他们明天就能去领证似的,简直快把贝佳活活气死。
可郑文轩跟那姑娘真是再单纯没有的师徒情,谁都挑不出错来。
贝佳看着他们整日混在一起,眼红得快要发疯,好几次控制不住,在工作的时候单独喊郑文轩出来,跟他一谈就谈好久。
时间稍微长点,贝佳大学跟郑文轩分手过的事就被扒出来。
他默默决定,等到今晚0点,如果0点过了,郑文轩还是没有联系他,那么他就删了这个人,江湖不见。
姚乐阳大概是忙完了,有一搭没一搭跟他唠着嗑,一大半是有关新文的脑洞。林沛然闲着无聊,也就陪她聊,陪她想那些沙雕到清奇的神操作。
“你这填坑速度挺勤奋啊,照这么看,不出两年我就能等到我的坑了?”
姚乐阳“额”了一下,顿时一阵心虚:“……你上次让我写,是来真的啊?”
林沛然噎了一会儿,“敢情你当我跟你说着玩的?”
林沛然自己也不知道郑文轩那天晚上是怎么把他俩都洗干净的,反正第二天,郑文轩黑着脸跟他算账,林沛然使出浑身解数讨好他、哄他开心、给他道歉,算着算着,就把自己给算进去了……
……
哗啦啦的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林沛然被开门的锁动声惊醒,猝不及防一抬头,就看到郑文轩披着睡衣出来,头发湿哒哒往下滴水,水珠顺着他鼻梁往下滑,害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林沛然匆匆合上笔记本电脑,捞起自己换洗的衣服和东西,就跟郑文轩错身进了浴室,“我、我也该冲了……”
郑文轩茫然看了看他的背影,随意走到充当桌子的小凳前头,剥好的虾肉还在那里堆着,已经变凉。
第二十九章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回来B市这么久,郑文轩居然一条消息都没给他发。
连“晚安”都没有了。
林沛然茫然无措。如果不是手机上代表日期的数字一天一天增加,他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烧糊涂了,误以为过去了好多天,其实只是几个小时。
他发过去的所有没话找话的问候、卖萌、调侃、段子……全都有如石沉大海。
他咬咬牙,告诉郑文轩,他发烧了,头很痛,要亲亲才能好。
我所理解的温柔,不是无微不至的体贴举止,或者没有原则的中央空调,而是能够成为在乎的人心底的某种力量,在他喜悦时陪他喜悦,在他困顿时抚平他的不安……
我在深渊坠落时,没有人托住我。
可是我却希望,我在乎的人坠落时,我能托住他们一点。
人生真的很不容易,谁都不容易。
所以我努力着,自不量力想要成为流淌在身边人心中的那股温暖。
林沛然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讲电话的了,最后的一点记忆,是一群人扛着担架冲进来,他浑浑噩噩盯着天花板,用令人发指的冷静口吻严肃交代:“把门锁好。”
……
……
无尽的黑暗中,他被身体的一阵突然抽搐惊醒。
林沛然睁开眼睛,有一种恍惚。
生路,该自己走。
他冷眼看着贝佳一天一天变得神经质、变得失控、变得行为偏激,同事们看她的眼神逐渐染上某种畏怕和厌色,心中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他在用一种无形的刀,杀死这个疯子。
一种不用被法律制裁的刀。
很龌龊,但是不后悔。
“我们认识十年了,但是从来没有吵过架,没有谁和谁真动过怒,”林沛然淡淡说,“我不想和你吵架,所以请你结束通话……别把最后这点美好打破。”
“……”郑文轩沉默了很久。
他好半天才艰涩应道:“好……”
“谢谢,”林沛然哭着,握着手机笑,“郑文轩,我喜欢你。”
“……”
*
林沛然的感觉没有错,D市确实是郑文轩的战场。
郑文轩打算主动出击,用一种对女孩子来说或许很卑劣的办法,来结束贝佳的纠缠。
他逃着躲着到分局去,治标不治本,要从根源断绝危险,必须去直面危险本身才行。贝佳手里握着他的一切,随时可以让他失业、潦倒、失去一切……可郑文轩不怕自己生存不下去,他只怕她毁了林沛然。
他曾经恐惧于贝佳疯狂的操控力,悔恨自己的无能,如今……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忐忑,他害怕林沛然会等不下去。
林沛然这家伙……正无处可去。
于是远在C市的白玉,今夜也无法安眠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夜不能寐,上一次失眠,是他大四那年,养了五年的狗死了。
他久违翻出了某个箱子,里面是一沓厚厚的泛黄的卷子,一些上了“年纪”的照片、老式数码相机记忆棒,和一些宠物用品。
照片里有个戴着跟他一模一样款式的眼镜的男人,他,和一条蠢蠢的萨摩耶。
“啪哒——”
电话那头的那部手机,掉在了地上。
郑文轩愣在原地,像一尊忽然停止了所有功能的木偶,好久好久,都回不了神。
林沛然手指冰冷,滑了三次,才决然挂断电话。
挂断之后,他的泪就滚落下来,砸碎在瓷砖上。
“没有,天阴得很,这架势可能要下暴雨。”
“……”
林沛然垂下了眼帘,躺了回去。
他翻过身,缩进被卷里,闷声道:“谢谢,我……再睡一会儿,暂时……不要叫醒我。”
在那一瞬间,他恍然明白,他的世界,不会再有天亮了。
我很想问他,如果有一天,为难自己的是生死呢?』
秘密的发现是源于一个意外。
林沛然很少再和郑文轩的大号联络了,他们为数不多的交流都是通过郑文轩的小号,不只是企鹅,还有微信。
郑文轩不是一个喜欢混空间的人,但偶尔还是会发点朋友圈。
林沛然和他不在一个城市,想要看看他的生活的时候,就只有偷偷摸进他朋友圈里去,窥一点零碎的阳光做慰藉。
他讲的很慢,思绪沉入回忆里的时候,身体的痛好像就没那么强烈了。
“可谁又想得到,他真感觉出不一样了,不一样到直接跟家里出柜了……”林沛然眉眼弯了起来,如同在讲什么轻松的笑话。
“我现在觉着,他当年拉我渣基三,可真是居心叵测啊……天知道他助攻怎么那么多,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欢我在追我,就我自己不知道……”
他怀念般咂了咂嘴,叹道:“老实讲,他操作真的太水了,我实在没见过只会战八方的天策,一打攻防就冲进去战八方……一紧张就放战八方……快死了不知道开山开虎,还是战八方……我能一拖二、一拖三、乃至一拖五脸T,全靠他孜孜不倦的送人头训练……”
“一不留神,都A了好几年了……可惜你不怎么玩儿游戏,不然我觉得你特适合我们万花的……”
他木然举了一会儿,手缓缓垂下来,路灯下,银色的指环被镀上一层迷蒙的金光,林沛然小心翼翼把手背凑到唇边,蜻蜓点水般在那枚戒指上啄了一下。
……没关系。
没关系的。
不管郑文轩和贝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
唔……
郑文轩没有再看她一眼,他站了起来,从冰箱里拿出几听啤酒。
关上冰箱门的时候,背后就忽然被一双纤细的胳膊抱住。
他顿了顿,单手撬开易拉罐,闭了闭眼睛,说:“滚。”
贝佳的眼泪浸湿了他的后背,他却只觉得肮脏。
“我爸不管我了……他说我给他丢人……新部门的同事一点也不友好,他们总是对我指指点点……我快疯了……我真的快疯了……连我爸都不管我了,我还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