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帅气,乐观,阳光,体贴,幽默,是所有适龄的女孩梦中情人一样的温柔少年。
可是,一转眼,那一丝温暖的光,就化成了寒冷而孤独的黑暗,无边无尽,将他抛入冰冷的大海,慢慢、慢慢地沉入深渊。
那一刻,他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李益有诗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便是如此吧。
自那以后,他再也无法对任何良夜感兴趣,无论月上东山,还是月下西楼。
……
“你想火还不简单,网上多少小迷妹喊着‘但求一睡木大大’?还用我来送你火?”好友如常调侃着。
林沛然扯了扯嘴角,“我就随便说说呗,而且也要看你的时间为准。你为了赚钱命都不要了,恨不得一天当30个小时用,我要是再害你写虐文扑街,你不得锤死我?”
“哈哈哈咱俩谁跟谁啊,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说让我写,我还敢不写吗?”
“那就这么说定了,能给你赚点钱挺好,美滋滋,爆了记得给我分成。”
姚乐阳在那边问:“约稿的大老板有啥么要求吗?万一写出来你不满意,我这颗叽头怕扛不住花间爸爸一记玉石俱焚。”
林沛然连发了几个捶地哈哈哈的表情,发完之后,静了很久。
他在手机上打字:
“我没别的要求,就求你别黑他。”
他不知道郑文轩心里在想什么,但他知道郑文轩一定藏着事儿。
他们俩其实是一样的人,谁都不愿给别人添麻烦,有什么苦,也都只自己含着,硬生生往下咽。
*
从这晚起,为了不让记忆化作泡沫,他开始在笔记上记录自己的生活。
『2017年10月某日。
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
很喜欢郑文轩。』
第二章
林沛然在学长的搭桥下,给学长的好友、A都内某大学医院的放射科肿瘤医师发了咨询邮件。对方是放射治疗和画像诊断的专家,经验丰富,意见中肯。
林沛然想要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
他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思想准备。
但结果令人沮丧。
医师说,如果不做手术的话,最多只有一年左右的生存期。
但如果立即手术,也有很大的风险,因为位置原因,可能术后会出现瘫痪、视觉相关区域功能丧失等问题,甚至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林沛然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他还年轻,还有很多很多未来,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想做,还盼望着哪一天,他的生活里,能重新充满一个叫郑文轩的人……
他漫无目的在偌大的天地间行走,跌跌撞撞,浑浑噩噩,好像有很多心事想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郑文轩此刻在做什么呢?
林沛然掏出手机。
最近联系人里,最新的一条消息停在早上八点,写着“早安”。
分手后的四年,他们互相之间没有鱼死网破,也没有死缠烂打,而是就像中学时那样,他们又成了所有人眼里最要好的朋友。
郑文轩体贴如旧,除了他们不再是双方承认的恋人,一切似乎都和分手前几乎没有不同,甚至,亲密更胜普通情侣。
他们时常会通语音电话,有时候是视频,两个人互相都不知道在聊什么,但是就是可以一聊几个小时都不觉得闷。
郑文轩会随着他的时差,跟他报早安晚安,还会不惜远渡重洋给他邮寄长相可笑的奇葩雨具,只因为林沛然上个月提了一句:下雨了,备用雨伞箱空了,被淋了个落汤鸡。
这个人不经意的温柔,总能让林沛然的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那种快要把人折磨到发疯的头痛又来了,林沛然攥着手机,给郑文轩发去消息:“渣文,我最近水逆,可惨了QAQ。”
他满心期盼地等着海岸那头的回复。
可是没有。
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在忙吧,毕业之后,郑文轩在D市国企当着最底层的职员,每天都忙得像只陀螺。
林沛然拖着身体回到宿舍,洗漱熄灯,钻进被子,却无法入睡。
他辗转反侧,越躺越觉得头痛想吐,索性忍着爬起来,在云笔记里写下:
『2017年10月某日。
……大二的时候,郑文轩用最大的真诚,给了我阳光和温暖,点燃了我对未来全部的热情和希望。
又在一个突如其来的时刻,亲手把我推进最深的深渊。』
……
林沛然睡得并不安稳,他做梦了。
梦里,他回到了大学时代。入学的那个夏天,空气都洋溢着灿烂的味道。
他在学长学姐们血泪的“经验受授”下,想在校外租房子住,不去挤破败的宿舍。一来二去,稀里糊涂和在B市有房的郑文轩住到了一起。
高三那年,郑文轩突然和家里闹翻,不可开交,几乎和家人断绝关系,好长时间都没来上课。之后郑文轩就回生源地考试了,是南方的B市,据说是因为分数线会比C省低。
那时他和郑文轩约定,一起考B大,B市再见。
他们都没食言。
郑文轩的这套房子,是他“净身出户”后的全部身家,除此之外,郑父郑母认为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不再需要给刚成年的他任何帮助。
他连学费都要自己挣,简直是校园里最穷那拨学生之一。但郑文轩乐得一身轻,自由得让不少人羡慕。
林沛然跟他同居没多久,就在郑文轩居心叵测的全方位攻势下,弯了。
“林大懒虫,林大少爷!太阳晒屁股了!”梦里的郑文轩披着清晨的阳光,将早餐端到林沛然面前,笑着哄他起床。“不吃早饭容易得结石,你肠胃那么娇贵,回头难受起来可别又跟我撒娇啊……”
林沛然睁着惺忪的睡眼,恍然想到,对了,郑文轩知道他胃不好,从来不允许他吃后街乱七八糟的地沟油。
没有课的早晨,他总是精心准备他的每一顿饭,就算他耍脾气想赖床,郑文轩也会拉着迷迷瞪瞪的他又哄又亲,直到他肯吃完再去补觉为止。
林沛然心里一疼,接过他手里的牛奶,咕咚咕咚就往肚子里倒。
郑文轩揉着他的脑袋诧异:“今天这么乖不耍脾气?那赶紧吃完钻回去补个觉,难得上午没课,睡饱了才能长得白白胖胖的。”
林沛然怔了怔,眼眶瞬间就红了。
“哎我的乖乖,你哭什么?不哭不哭……”那个温暖的怀抱拥了过来,“是哪儿不舒服吗?还是不愿意起床?没事啊,我在呢……”
林沛然无法控制地抽噎着,泣不成声。
他不敢去回应郑文轩,甚至不敢碰他,怕他突然就会生气,怕他会觉得自己是没出息又矫情的狗皮膏药。
“郑文轩……你别嫌我烦……我真的……不是死缠烂打,我就是不明白……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对他这么好的一个人,突然就不要他了呢。
梦忽然断了,一片漆黑。
他看见郑文轩牵着同系一个漂亮女孩的手,当着自己的面,对亲友们说:“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贝佳,我们在一起了。”
……
林沛然陡然惊醒。
他痛苦抱着脑袋,在黑暗中蜷缩起来,发出没有意义的一声声呜咽。
刚被甩的那几天,他就像生了魔怔,身边所有路过的风景,都会把他拉进无边无际的回忆。
他会情不自禁地想那个人宠他的样子,想郑文轩站在树下,在和煦的暖阳里,全身洒满金色的辉光,那么高大,那么温柔,回过头,对他笑……
可是,再也没有人会叫醒不愿起床的他;再没有人会每天花好大的功夫,在兼职打工的空隙琢磨换着样给他做吃的,养他娇贵的胃;再没有人会变着法打扮他,给他买衣服,然后问店家有没有XXL再大一号的,买回来做情侣衫;再没有人抢着帮他写作业,心疼他写大几千字报告会手酸……
林沛然突然发觉,从前在一起时经历的所有画面,他全都清楚地记得,仔细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向郑文轩交付了全身心的信任,只要那个人在他身边,未来任何可能的苦难他都不怕。
他以为,这个费尽心思讨好了他五年的人、这个如此珍视他的人,既然掰弯了他,一定会对他负责的吧?
然而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想当然的一定。
残酷的现实刺穿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的心像在瞬间空了一大块,蔓延开无尽的失落,连呼吸的时候都带着一揪一揪的疼。
又酸、又委屈……
“郑文轩……”他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微弱,孤单,落寞。
“…………”
为什么,梦醒了……
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