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候太怂了,老师也不相信这个理由,我也不敢让我妈或者我继父去跟老师解释,最后只能蹲在走廊里把作业完完整整又补了一份。
这件事以后我妈和我继父的关系就越来越僵,甚至有几次好几个周都不说一句话,一说话就是吵架。
就这样吵着打着,我终于上高中了。
高中住校。
新环境,起码是做出改变的开始。
应该说是我幸运,高中的舍友都很友好,我也慢慢开始敢跟人说话了。
高二那年又被同学安利了那款网游,接着遇到了北行。
在虚拟的网络和人交流,总比面对面要来得安心。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父母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事出有因。
我继父死性不改,又偷东西了。
——他先前进局子也是因为盗窃。
说他偷东西,起初大家都还没有证据。只是我姥姥抽屉里那一摞钱莫名其妙不见了,长辈们一排查,就把焦点锁定在我继父的身上。
毕竟我姥姥和我家就住对门,而我家也有我姥姥家的钥匙。
我的两个舅舅家庭条件都不错,不至于偷钱。小姨和姨夫不经常回家。
而他是唯一一个不能信任的外人,且有前科。
我妈一开始自然是不信这事的,她虽然跟我继父吵架,但对这件事情异常坚定。
后来……后来我小姨买了个摄像头装在姥姥的卧室里。
什么都不用说了。
我妈指着录像截图质问他到底为什么偷,而他暴怒着把显示器一把扯下,在地上砸了个稀碎。
“你们在房间安监控?为了防我?”
我妈反击道:“可不就是为了防你?再不安监控别说十万,五十万都能被你拿走!”
我继父随手抄起一个玻璃花瓶指着我妈,嘴里骂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话。
我虽然是个怂人,但如果我连我妈都不敢保护,那我可能连个人都不算。
高二那年我一米七五,我继父一米九。
我看见他拿起花瓶的那一瞬间,脑子空了,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打他的肋骨和肚子,掰着他的胳膊和他抢那个花瓶。
我确实抢到了,也把他胳膊咬得鲜血淋漓。
正头晕目眩着,他给了我一巴掌。
他说:“没家教的东西。”
行吧,我确实没这玩意。
这个时候我已经反应过来了,但依然强撑着,壮着我那点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反手把花瓶往墙上一敲。用玻璃碴子指着他大喊了一声滚出我家。
我想那时他或许是懒得跟我计较。
总之,他恨恨地指着我,又指了指我妈,然后转身摔门而去。
我妈见他走了,大笑着骂了两声,又拍着我的肩膀鼓励道:“干得好,真是我的好儿子!”
我就是这会回房间给北行打的电话。
我恨我继父,也恨我妈,也恨我自己。
但三者不一样。
对我继父是实实在在的恨。但对我妈,是恨铁不成钢。
她前面盲信我继父不信家里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不找家里人一起解决这个问题呢,舅舅们明明叮嘱过不要惊动他,为什么非要自己跟他针锋相对呢。
有证据,可以直接报案啊。
——恨我自己,是恨我无法保护她。
跟北行打了大概一个小时的电话,我听到房间外又吵起来了,似乎是我继父去而复返。
我忙道不好,连忙开门去看,却正好撞见我继父拿着一根棍子狠狠砸向我妈的头。
我。操。他。妈。
我直接慌了,幸好北行提醒我同时叫了警车和救护车。
万幸,我妈只是脑震荡。
但我继父偷东西的证据已经没了,存储卡也不知道被他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妈也不知道要备份。
警察小哥看我家这个情况,跟我说如果报案最多可以判三年。
我他妈不报案是傻子。
但……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坐牢。
他被拘留的时候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都没有松口,家里人也都一致同意让他蹲三年。
但我妈……
我真的对她很失望。
我妈泪流满面地跟我说:“儿子,不要让他坐牢,别让他坐牢,他好歹也是你爸爸……别让他坐牢,我跟他离婚,别让他再坐牢了……”
我……我能怎么办呢。
如果是现在的我,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她,就算她恨我也不会改口。
但那会我才高二。
我怕她不要我了。
第十七章
401L.酸辣粉真香[楼主]:
我只能咬咬牙,让我妈给我保证一定会离婚。
她确实非常诚恳地答应了,但出院以后却怎么都找不着我继父的人。
我继父就这么消失了。
电话打不通,去问那边的亲戚,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无奈之下只能放弃。
由于我妈的私心,再加上他良心发现付了医药费。我妈把他带回家的那堆破烂跟他拿走的钱一抵,觉得差不了多少,所以我们当时并没有报警。
于是他一直失踪到现在。
那会儿我跟我妈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该问谁,都是北行在联系律师和查资料。
他失踪怎么算都够60天了,再加上他故意伤害又有前科,起诉离婚很顺利。
但这么些年过去,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门口。
幸好我和北行的行李都不多,匆匆收拾了几件必要的东西就拎上包出门了。我妈那边大概是由于紧张,一直在慌慌张张地嘀咕着些什么,隐约还能听到背景里的砸门声和男人的喊声。
我跟她说:“你报警吧。”
仿佛记忆重现般,她再次哽咽着拒绝了我:“可不能啊,可不能报警啊儿子,好歹夫妻一场……父子一场,可不能报警啊……”
我拿下手机看了眼时间:“妈,这时候还有什么旧情可念?我最快也要四个小时才能到家,这样你不安全。”
“他们进不来的,他们难道还敢杀人?”我妈语气硬了些,“没事,我就假装不在家,等你回来。”
“不是,您等我……我也是得报警的,您不是还说他们拿着菜刀呢吗?”无力地把头仰在后车座上,“他们在外面喊什么呢?我舅舅呢?”
“……他们说你爸欠债,上门要钱来了。哦,你那个爸爸不在门外……我可不敢找你舅舅,就他那个爆脾气上来,一准又要训我——当初他叫我搬家我不搬,现在果真让他给说准了。”我妈停了一会,似乎在听门外的动静,“儿啊,如果你姥姥还在就好了。”
欠债。
他果然本性难移,不知是又顺手牵了谁家的羊,还是赌博输了个债台高筑。
总之是恶到了极点,居然让人找到我妈那去了。
我生气又难过,眼眶酸得发疼,却又不舍得说重话:“我姥姥要是还在,也不能让她老人家出来帮你打那群大老爷们吧。”
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我听到我妈轻轻叹了口气,说话间居然还带了丝笑意。
“那可不敢……我哪舍得。”
——我姥姥这人,是个暴脾气,性格刚烈,从年轻就是个硬气的人,一直到我长大,成了个硬气的老太太。
小时候她也没少揍我,但每次揍完我都偷偷在一旁心疼。
我姥爷还在的时候,每当姥姥揍我,他就在旁边和和气气地劝,劝着劝着,姥姥自然也就消了气。
可惜他去世得早,在他走了之后,我曾以为再没人降得住姥姥的倔强性子,也没人在我姥姥怒火冲天时适时递上台阶了。
但从那以后,姥姥突然变得温和起来,再没发过脾气。
那性格像极了姥爷。
而她本身带着的所有硬气的东西,全都用来袒护我妈了。
这种袒护是无原则的,我家里人都说不得我妈一句不是,更别说外人了。
当初我妈和我继父结婚,全家都因为有前科这件事而反对。但就因为我妈喜欢他,姥姥用指节把木桌敲得震天响,撂下话说:“她喜欢就让她结,谁反对就是跟我作对!要真有什么好歹,我还不能养她一辈子吗?”
也是因为这样,后来我继父本性败露,姥姥才更加自责起来。
我妈被打成脑震荡的那晚,姥姥正住院,她刚摘了个肿瘤,做着术后恢复。
听说我妈出事,她差点气得把氧气瓶都拽倒。
后来我妈确认没有危险了,她又异常冷静地拄着拐去我妈病床边,拉着我妈的手说:“认清了他是个什么人就好,不怕,妈养你一辈子。”
在姥姥眼里,我妈还是那个需要疼爱、保护,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可她已经不再是能提着扫把横扫街口流氓的霸王花了。
姥姥在两年前去世,临走前还把我叫过去,最后威胁了我一次。
“小子,你得好好保护你妈,不然小心挨揍。”
我向来很听姥姥的话。
我不断努力让自己优秀一点,于是年年期末奖学金,场场比赛前三名,大学毕业后拿了一摞证书回来。也找了个月薪不低的工作,足够养活好几个我和我妈。
唯一不足的一点就是,我工作稳定后想把她接过来住,她拒绝了,说在那边住得很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