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就是陆继丰。我……我来了、了解案情。”陆继丰觉得自己久经考验的厚脸皮有些烧得慌。
林秘书确定了,老板一定是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小广告。
陆继丰走进办公室之后,还是那个头脑清醒的大律师,一脸精明干练。事情经过他已经在陆成禹那边了解过,基本上这个案子十拿九稳。两人沟通一番,陆继丰完美展示自己的职业素养,付宗明也就放心把这件事情交给他了,反正谢意这事他本来也不想多管,如果顾苏想管的话,他就帮一把。
“那我先去见我的委托人去了,再会。”陆继丰结束与付宗明的谈话,站起来准备离开。看见顾苏和蛮阿排排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微微仰头看着他,有些好笑,微不可查地摇摇头,陆继丰意气风发地迈步出门,准备好去接受林秘书的目光了。
顾苏目送陆继丰出门,又看向伏案工作的付宗明。看来付宗明确实是个善良热心肠的人,连律师都帮忙找好了。
夜里十二点一过,顾苏睁眼看着昏暗的屋顶,仔细听着房子里的声响,确定所有人都已经回到自己房间里睡熟了。他穿好衣服,打开窗子跳了出去。
落地的步履很轻盈,没有发出声响,蛮阿站在围墙外对他招了招手。翻过院墙,顾苏踩着蛮阿的手心,跳上它的肩头,却发觉似乎有些别扭。
他和师兄小时候一直都是这样被蛮阿扛着满山跑的,后来板爷教的东西越来越多,就再也没这样玩过了。虽然蛮阿长得高大了许多,他们从形体上来讲并不别扭,可顾苏也是个成年人了,心里怪别扭的。
顾苏小声说道:“下次换个姿势吧。”
“不重……小苏不重。”蛮阿傻呵呵的掂掂肩膀,好久没有这样玩了。
顾苏扯了扯它的耳朵,“别玩了,快去医院。”
一人一鬼赶到医院,顾苏攀着窗户沿上了四楼,顺利找到了病房。谢启航躺在病床上睡得安稳,一旁的病床上躺着留下来照看的肖念,此时也陷入了沉睡。
顾苏从窗台上下来,床边的小女孩用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瞪着他,退缩到了角落里,然后消失了。
顾苏上前查看谢启航,蛮阿则去追那个女孩。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顾苏看见他的脖子上有手指掐出来的淤青,顾苏伸手掀开被子,谢启航皱起了眉头,呼吸急促起来,顾苏取出两张符分别放在他和肖念的枕头下,他便又安定下来,进入了深层睡眠。
他的身上有不少淤青,烧还未退,看来这几日确实过得不好。顾苏粗粗查看一番,心里多少有了数,蛮阿拎着小女孩的胳膊,硬是把她拖了回来,顾苏打开房门,走到了走廊里,与她面对面站着。
头顶灯管的冷光照得人脸色发青,顾苏脸色冰冷,额头上碎散的刘海留下投影,印在那双眼睛前,显得阴沉难测。
那样冷漠森寒的模样,和小女孩说不清谁更像鬼一点。
“你要掐死他吗?”顾苏的声音也变得冷漠起来。
女孩冰冷的视线对过来,声音无比尖利:“不可以吗?他该死!”
“他该不该死你说了不算。”顾苏拿出一枚印信,“你若杀死他,便染上罪业,转世投入畜生道,来世他做人,你做猪狗,你若不信,尽管试试。”
这话说出来,便是半点人情都不带了。
女孩眼睛迅速转为通红,张开嘴发出一声尖啸,楼道里的冷光开始闪烁,发出电流的滋滋声。顾苏冷静站着毫不动摇,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尖啸声停止,女孩低垂着头,一滴液体砸在了瓷砖上,然后又是一滴。光着的脚趾头动了两下,低声啜泣的声音传了过来。顾苏表情松了一点,其实女孩一点都不坏,至少,现在看起来她不会走上绝路。
“她们都很坏,只会打骂晓晓,无论什么事,只要有她在,拳脚就打下来。我只能在旁边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谢启航身上有半点痕迹,晓晓就会挨打,我连帮她出口气都不行……”女孩抬起手臂,用手背挡着眼睛,断断续续讲着话,转眼泣不成声。
“如果你想谢晓晓好好的,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顾苏依然语气冰冷,“如果谢启航在这个时候出了差池,谢意就很难争取到谢晓晓的抚养权,她这几天的安稳日子将是今后难得的回忆。你希望这样吗?”
女孩渐渐停止了哭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身后的走廊里出现了一黑一白两个影子,有些恍惚,看不分明。
“你再让我看他最后一眼。”女孩将细瘦的手臂从蛮阿的手中抽了出来,走进病房内。站在床沿看了良久,突然将被子掀开,一只手用力抓在谢启航的右腿上,一身的黑气全部释放出来,几乎将整个病房填满,逸散至整个楼层。
顾苏忍不住叫了声,“谢依萌!”
女孩回头看了他一眼,黑气逐渐散开,最后一丁点顺着她抓着的地方渗进去,完全被吸收了。她松开手站到了一边,似乎不再那么阴郁。
顾苏想了想,走上前去,覆在女孩耳边说了句话。
这天机本不该说的,对谁也不能,但顾苏总觉得这孩子短暂的一辈子太过冤屈,活着不痛快,死后不安宁,甚至看不见别人得到应得的报应。
女孩听完,露出一个笑容,恬静而释然。可以看出来,她生前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她对着蛮阿招招手,以作告别。黑白无常走上前来,对顾苏点头示意,牵着女孩的手,消失在走廊尽头。
女孩被带走之后,顾苏低头看着谢启航的右腿,他伸手将那条裤腿挽起。在一片淤青中,谢启航的右腿膝盖外侧有一颗鲜明的黑痣。
顾苏将谢启航的裤腿放了下来,将被子盖了回去。
他以往在谢晓晓身边所看见的黑气,都是怨气。女孩依附在谢晓晓身边,谢晓晓遭受打骂所产生怨气,统统被她吸收到自己身上,现在她将这些积怨还给了谢启航,这都是宿命中的一环。
顾苏将自己的两张符收回来,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蛮阿比他发现得还快,先一步追了上去。顾苏几步冲出病房,发现有个小孩的身影在楼梯口一闪而过,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追过去,蛮阿已经乐呵呵地向着楼梯跑了。
顾苏皱着眉跟上去,到达三楼的楼梯口,顾苏停下脚步,左右看着往两边延伸的过道,突兀地看见一间病房的门口探着一颗小脑袋,盯着楼梯口。两人视线对上时,小孩微微睁大双眼倒抽一口气,缩回了房间里。
顾苏心里有些奇怪,走到那间病房前,往里面张望。这间病房住了三个人,两个睡得很沉,呼吸平稳。剩下的那一个把自己藏在被子里,传出一点听不清的细碎音节。
顾苏俯身去听,只听他在被子里碎碎念——
“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顾苏无言,对旁边模仿他的样子的蛮阿招招手,两人原路返回了。
肖念一激灵醒了,睁着还未清醒的睡眼看向窗口,心里念叨着居然忘了关窗户,还被风冻醒了。她下床关上窗子,再走到谢启航身边仔细看了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高烧已经退了。
她摸出手机给谢意发了个短信,顺手给谢启航掖好被子,躺回自己床上睡着了。
早上谢意来送早餐接谢启航出院,肖念刷着牙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一个名字来,她探头问谢意,“谢意,谢依萌是谁啊?”
谢意装东西的手顿了一下,这个名字很久没人提了。她有些奇怪的看了看肖念,说道:“谢依萌是我的第一个侄女,四年前误喝百草枯死了。她也就比晓晓大三岁,是我哥和前妻生的孩子,你怎么知道她的?”
“四年前?”凭借多年从事特殊职业所形成敏锐,肖念从中嗅出了点什么,“你能说具体点吗?”
谢意沉默了一会,但她最终还是将积郁在心中多年的苦水一吐为快:“那时候我嫂子病故,我哥娶了现在这个女人,带着四岁的晓晓。依萌七岁,虽然知道晓晓是她爸出轨生的,却也对晓晓挺好的。我哥家里情况就那样,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怀着启航的时候就说不要再生了,养不活,要把他打掉。那女人不同意,我哥那时态度坚决,结果依萌出了意外,才退了一步,启航才有机会出生。也因为这事,我哥觉得差点就没儿子了,就一直宠着启航,也不跟那女人争,结果养成了现在这样。”
谢意感慨的叹了一声,她疼了七年的侄女就这么没了,最后却只有她伤心,那些人都围着刚出生的启航转,真是讽刺。这些从未和别人讲起的事情,此时倾吐之后竟觉得心头宽了不少。
肖念面色凝重起来,拿手接水抹了把脸,穿上外套就准备走,“我先回局里一趟,你先弄着,有事电话联系。”
说完,肖念奔出了病房,谢意茫然了一阵,一头雾水地继续收拾起东西来。
新一期的报纸又被林秘书送到了办公室,付宗明翻了翻,目光停在了一篇报道上——老人家中饿死,儿媳被拘留,却牵扯出一桩旧案。细看下面的详细报道,里面写着继母毒杀继女,四年之后,恶毒继母在警方的追查下说出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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