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静默片刻,笼在宽大黑色雨衣下的手伸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柄青铜剑:“我要把剑还给他。”
雨水顺着剑锋滑落,跌入水洼里,突如其来的暴雨倾泻耗尽了头顶这一片乌云,时间已经不早了,天色却倏地亮了许多。
狄斫侧开身体:“请进。”
渡恶和尚口中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见屋主都发话了,他也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狄斫收拾了一些东西,第二天一早拜过祖师爷,就将板爷托付给了渡恶和尚,只说自己一定会尽快赶回来。
渡恶和尚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恐怕是件艰难险阻的大事,心说你师弟也这么说,结果一去不回,现在板爷就剩你这么一个继承宗门的独苗,这要回不来怎么办?
板爷昨天睡得早,今日也醒得早,坐在门口看狄斫拿着包,笑道:“阿斫,出门啊?早些回来!”
狄斫眼眶微红:“是,师父。”他行了个大礼,和付宗明一起下了山。
渡恶和尚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转脸瞪着板爷:“老朋友,你这真是糊涂得不轻。”
板爷举起手里的拐杖:“你才土豆成精!”
渡恶和尚摇摇头:“和你说不上。”
板爷撇着嘴:“你这臭和尚才是‘和你说不尚’!”
渡恶和尚搬了条矮凳子坐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期间夹杂着几句狗叫,十分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渡恶和尚停了嘴,倒上两杯茶,和板爷一起坐着观赏大好风景。
一个年轻人忽然出现在山顶上,他向着老宅跑过来,满面笑容,冲着板爷叫了一声师父。
渡恶和尚打量他一眼,面生得很,估摸着是外地来寻求帮助的,便说道:“主事的出远门了,这位施主请回吧,改日再来。”
年轻人见板爷没理他,疑惑地看向渡恶和尚:“这位大师,我姓蒋,叫蒋云璋。小时候在这里拜过师,暂住过一年,后来举家移民搬走了。板爷是我师父,狄斫师兄和小苏呢?他们在哪?”
渡恶和尚恍然大悟,之前板爷和他感叹宗门人丁稀薄时有说过这么一个人,但他就是随便收的一个口头上的弟子,连道门中人都算不上。渡恶法师起身去给他搬把椅子:“贫僧法号渡恶,阿斫有事出门了,小苏去了外地,结果一去不回,阿斫找他去了。”
蒋云璋看着板爷,问道:“我师父这是?”
渡恶和尚随口答道:“老年痴呆了,现在不认人。”
蒋云璋面露惋惜之色,又连忙道:“大师不必搬椅子了,我就随便看看。”他说着,走进了祠堂。
记忆中挂满祖师像的祠堂却像是遭了劫难,挂在墙上残缺不齐,香炉上插着的香烧过大半,留给板爷的位置上挂的不是画,而是一张照片。蒋云璋循着记忆往屋后走,走到板爷的房门前,他回头喊道:“大师,我能进师父的房里看看吗?”
渡恶和尚走过来,思忖片刻,点头说道:“里面没什么,你看看就行。”
蒋云璋应了一声,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屋子内的摆设和多年前一模一样,只是岁月风霜的痕迹明显得陈旧发黄。
他走到桌子前,看到桌面上摆着一张四人合照。照片正中的人是板爷,一个瘦削的人站在他左边,凭借眉中那颗痣蒋云璋认出那是狄斫。板爷身后站着的人五官与记忆中的小苏十分相似,蒋云璋直觉他就是小苏。
但第四个人是谁呢?
渡恶和尚忽然说道:“照片里那个你不认识的人是小苏朋友,付先生。听小苏说,他在外地受付先生诸多照顾,也是这位付先生把小苏和阿斫送回来的。”
蒋云璋拿着照片仔细看着,总觉得那个男人有些奇怪。
渡恶和尚接着说道:“不过,两个月前小苏又有事跟随那个男人离开了,说是几天就回来,可这么久了……阿斫要去找小苏,刚走了没多久,事情就这么寸,你俩前后脚错过了。”
“那他们去了哪?”蒋云璋问道,“我回来也待不了多久,就想见见师父、师兄和小苏。”
渡恶和尚想了想,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写着电话地址的纸来,给蒋云璋看:“不出意外,他们应该是去了付先生的住处。”
蒋云璋看到地址眉开眼笑:“这个地方我熟悉,我有个叔叔在那里,正好可以去拜访。大师,介意我拍下来吗?”
渡恶和尚阿弥陀佛一声:“请随意。”
那叫蒋云璋的年轻人在老宅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吃过早饭也离开了。渡恶法师收拾着屋子,忽然发现板爷桌子上相框中的照片被人取走了,相框下压着一叠百元钞票。
“阿弥陀佛。”渡恶和尚走出房间,对板爷说道,“你这辈子事没干些什么好事,收的徒弟倒各个有情有义。”
板爷支着耳朵:“啊?胡说,被子里哪能有耗子?”
第五十九章
狄斫仔细梳理了思绪,师弟是要救回来的,可也不能平白让别人去送死。身后这人虽然来历大家都心知肚明,付家那对夫妻却也是真心实意将他当做自己孩子的,若是出了什么事,他确实对不起那对夫妻。
“你这回来,叔叔阿姨知道吗?”狄斫语气平淡,像是随口一提。
付宗明嗯了一声:“他们知道。”
在出发的前一晚,他做了一场噩梦。梦到了小苏,还有烧灼着他的火。
小苏被隔在火墙之外,消失不见了。
他四处寻找,竟然看见缠着他的“恶鬼”忽然离他很近很近。他在火里尽力躲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恶鬼”的腿脚开始与自己的连在一起,两条腿逐渐融合成了一条。
然后“恶鬼”抓住了他的手,那只手像是融化了一般,缓慢而强势地要和他的手融为一体。
“废物……废物!既然你什么都做不了,就让给我。”
恐惧占据了整个心,付宗明的脑中一片空白,用力收回自己的手臂和腿,他们却像连体人,随着用力一起动作。
那烧灼得焦黑的人逼得越来越近,口中不断念着什么,眼神凶狠。付宗明却奇异地冷静下来,他感受到了对方的狠厉,和不顾一切要吞噬自己的坚决。
付宗明戾气被激起,面目扭曲起来,比“恶鬼”还要凶狠暴戾。他已经是一个整体,不需要别的,他要切掉这多余的部分,他要斩碎它!
他要他的剑,只要拿到利器,他就可以斩断这一切。
付宗明拖着与他身体相连的“恶鬼”,身体相连接的部分沉重臃肿,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坚定沉着,在火里摸索。
指尖碰触到一片冰冷,他五指紧紧握住“鱼师”剑。于是他用着自由的左手,举剑将多余的部分剔除。
利剑削铁如泥,干脆利落到一点凝滞感都没有。
“恶鬼”在不断嚎叫,尖利刺耳的噪音令人厌恶,付宗明目光冷然,挥舞着手中的剑割断了它的喉咙。
温热的血在灼热的火场中带着凉意,喷溅在身上、脸上,此时此地宛如地狱修罗场。
付宗明浑身的燥热渐渐平缓,他机械动作着,一块一块将残余的肢体斩碎,以确保它不会再站起来。
做完这一切,付宗明长出一口气从梦中惊醒,“恶鬼”被消灭了,噩梦在日出前结束。
新的噩梦却在睁眼后开始。
睁开眼的那一刻,付宗明感觉自己的皮肤冰凉,像是血液静止流淌,坐起来后才感觉到四肢发麻。
他的脑中多了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肆意杀戮、视人命如草芥,那些记忆在脑中过一遍都会令人汗毛竖立。
原本他确信那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可在梦里切碎残肢的手感真实到似乎还残留在手上,黏腻的血液溅在手背上……脑中又分辨不出真假了,他仿佛真的做过。
辜欣茗和付俨坐在他的床边,像之前的每一次生病受伤一样,守护在他身边。她看他的眼神带着关切与担忧,嗫嚅着不敢说话。
付宗明开口叫了一声妈,她的眼眶瞬间盈满泪水,伸出双手抱住他委屈地说道:“我还以为我儿子没了……”
付俨眼眶微红,揽着妻子的肩膀:“没事就好。”
付宗明脑中十分混乱,那些记忆干扰着他的思绪、情感,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好在他犹豫之时,辜欣茗已经收回手掏出手帕擦干眼泪了。
“我梦到小苏出事了。在梦里,他说他身在地狱。他一定很害怕,我要去找他。”付宗明忽然就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句话,他毫无回避,顺从着自己的心说道,“爸,妈,我去找小苏,带他一起回来好不好。”
眼泪又淌了出来,辜欣茗垂头抹了眼泪,艰难开口:“宗明,我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
付宗明微怔,辜欣茗握着付俨的手,似乎在给自己说出来的勇气,她缓缓说道:“我真的很喜欢小苏,他的母亲对他实在不好,我想,不如让他成为我们家里的一份子。所以我去找了一个朋友,准备将他的户口迁到我们家。”
“可是,那位朋友告诉我,早在二十四年前,苏羽的儿子就已经拿死亡证明销户了。我不信,我去了高桉园那块墓地,却真的在顾家的墓碑中找到了顾苏那块。”辜欣茗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克制住自己的伤心继续说道,“看守墓园几十年的老伯见我在看那块墓碑觉得奇怪,便和我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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