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唐宵征不曾改过的小习惯,不管是很小的时候给章纪舒系衣裙的后腰带,还是再大一些给小陈琛系总是松散的运动鞋,一直是同样的手法。
晌午刺眼的透明光束斜斜打进来,陈琛好像又一次看见,多年前那个倔强又孤僻的小毛孩子,嘴硬的不肯说半句好话,却心软的背了自己大半的黑锅。
现下圆润的脸颊渐渐生出棱角,显出凌厉的帅气来,可人却还是那个人,口是心非,任性蛮横,时常也不怎么讲道理。
陈琛伸手,摸摸唐宵征的头发,有些扎手的触感中,他忽然就软了一颗心脏,“渣男!”
“嗯?”唐宵征抬头,被阳光照的眯了眯眼睛,“什么?”
“斯剑发微信,跟我说你是个渣男!”陈琛提高音量,字正腔圆地重复着,甚至还即兴表演的声情并茂,“他说你玩弄我的感情,瞎鸡/巴撩人,还不肯负责。渣——男——”
“哦。”唐宵征先是窘迫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那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陈琛动动腿,脚尖踢到了唐宵征的小腿,“我表示了肯定。”
“抱歉。”唐宵征失笑,向来也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只看着陈琛故弄玄虚的小表情,觉得可爱,他说,“我知道错了。”
道歉这种事情,好像一回生来二回熟,尤其是对着陈琛,唐宵征就更没什么绷着脸面的想法。
“怎么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呢……”反倒是陈琛斜眼看他,收了玩闹的心思,沉默了半晌,开口,“我跟他说不是,你只是不相信自己,又很没有安全感。”
唐宵征脸上笑容凝滞,他低了头,一言不发。
“他没见过章纪舒,没在你的家里住过,但我明白的。”陈琛拨弄着他的额发,背光的阴影里,鲜见的显出成熟,“我不是章纪舒,不会嘴上说着爱你,行动上却总在伤害你……”
“永远也不会。”
那天陈琛的亲吻落在额头,温暖的掌心垫在脑后,窗外风光大好,无限明媚,唐宵征半跪在脚凳上,讷讷应了一声好,带着几分哽咽几分释怀。
他向陈琛伸出手去,在那一天,赤诚又热烈地,的确憧憬着两个人的未来。
第四十章 ——恋情的磁场
关其复觉得肩头发麻,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窗外日头高悬,已然快到正午了,鸟叫虫鸣间或交杂,于一片寂静之中零星点缀着,反倒显出些热闹来。
身边床铺空空,阳台没有声响,他坐起来四下看了看,还没彻底赶走的恍惚使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回了家。
直到微风拂起窗帘,露出一道透明的光束擦过眼前,遥遥打向卫生间那面充作墙壁的磨砂玻璃时,他才看着那道模糊却纤细高挑的影子,在耳边隐约的流水声中清醒过来。
还好,这不是他那许许多多个一觉睡到下午,每每醒来都形单影只的孤独假日。
这是风光大好的一天。
“呦,可算醒了。”斯剑推门出来,额发濡湿乖顺地贴着脸颊,敛目看了眼手机,内双眼睑的褶皱彻底铺开来,平白多了几分温柔。
“……啊,嗯!”关其复清了清嗓子,拨拉一把睡呲了的头发,“你醒的挺早嘿……”
“怎么,我看起来没有早起的基因?”斯剑抬眼看他,重睑的弧度又一次藏的只剩下扇形的尾巴,“外边儿鸟叫的像是炸了窝,能跟你似的睡死了才是天赋。”
“那是!”关其复盯着斯剑半晌,咧嘴笑开,“家族遗传,昏迷式睡眠,枕边儿炸个雷都吵不醒我。”
脑海里像是开了个大家来找茬的小游戏,关其复偷摸打量着擦头发的斯剑半晌,终于弄明白那似有若无的陌生感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人什么首饰都不戴的时候,看上去会显得那么无害温和,有种独特的自我矛盾。
“这是个好事儿?你能活这么大可真不容易……”斯剑拉出椅子来,坐下去一半,不经意地一瞥,撞上他直勾勾的视线,“看什么?”
“你颧骨很好看,有阴影的时候特别,嗯……,立体。”关其复讷讷地有问必答,拇指抵着食指的第二指节,遥遥点了点斯剑的脸,像是画素描时候握笔的姿势,“鼻梁的线条也利落,这样的骨相不挑角度,怎么拍都有感觉。”
斯剑愣了一下,眨眨眼。
他自己是个直来直往的人,直率过头什么都敢说,可他很少遇到这样毫不遮掩的夸奖。
“职业病?”片刻后觉得好笑,干脆面对关其复搬过椅子来反骑着坐好,“不过眼光不错,我也这么觉得。”
“哥哥给你传授点儿经验,身材不臃肿,而且鼻梁直挺的人呢,普遍都比较大。”他往关其复床边蹭了点儿,笑了笑,语气故弄玄虚,“就比如我,别的地方也长得好,想看么?”
“……哥,不了不了,我信你!”关其复是眼见着斯剑手往腰上滑过去,葱白指节已然勾下了一截裤腰,才发现这人面不改色地开了车,连连后退翻身滚下床,“快退房了,我得去洗漱!”
“美术生不画人体么,流氓兔你这业余的够可以啊。”斯剑的这一声带着笑,眯着眼视线落在他小腹之下,那无法控制的晨/勃支起的小帐篷上,“……不退房的话继续?”
洗手间噼里啪啦一阵响,是塑料牙杯落地再弹起。
斯剑笑吟吟托腮望着那扇门,果不其然,在半分钟之后等到关其复探出头来,“这是伪科学,还是真的?”
“假的。”斯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撒尿撒很远的人,才比较厉害。”
“砰——”,关其复很快又缩了回去,甩上门决定吃一堑长一智,再不傻乎乎地出去任他戏弄。
占了半面墙的镜子里,关其复含着牙刷,深觉自己像个被调戏的小媳妇,好好一个大男人,怎么就招架不住呢?
斯剑垂眉敛目的温软秀气,和全副武装的锋芒毕露近乎同时涌入脑海。
关其复摇摇头,在这一刻才开始怀疑,自己接受的教育是不是受到资本主义荼毒太深,以至于敌方不过是派了个有些姿色的……好吧,是挺好看,又胆儿大的特务,他就一点儿招架之力也没有了。
关爸爸此时要是听得到他的想法,很可能大感欣慰泪满双襟,毕竟图谋多年却总是碍于老婆阻碍无法实现的愿望居然歪打正着的露了个苗头。
满脑子舶来文化的儿子破天荒的自省,这是他自己的一小步,却是老关为本土文化圈子引进新鲜血液的一大步,可喜可贺。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从来都对儿子“可变”的性向心怀期待,不肯轻易接受现实的关爸爸,见过斯剑几面,居然也没什么波折地轻易就肯放不清不楚的两个大男人一起生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斯剑终其一生都没能准确地猜到这样扯的一个原由,他现下只听见几分钟之后门内传来涮牙刷的声响,刷柄撞击杯壁,带着些气冲冲恶狠狠的动静。
小男孩到底是比老男人面皮薄些。
斯剑下意识地低头,看到手机屏幕上映出的自己的笑脸,灿烂的有些陌生,他蓦然停住。
半晌收敛表情,抻腿向后仰,在靠上桌沿时扭头往窗外看去。
嗯,天气真的很好。
一楼大厅里,时钟正好指向中午12点,前台偏厅的矮几边,三个鼓鼓囊囊的背包压着一个栓了牌子的行李箱,已经放了快半个小时。
陈琛舔掉冰棍儿棒上沾着的最后一块奶油,咂咂嘴望向电梯口,“还没见过断鸢睡懒觉呢,真稀奇。”
“不睡懒觉?”斯剑十指交叉垫在脑后,窝进沙发里坐没坐相,“那算是濒危物种了。”
“熬夜伤身,不如通宵。”唐宵征坐在沙发扶手上,从手机上短暂脱离,口气模仿着梁断鸢的样子,“所以要么通宵赶工,要么早睡早起。”
“是的。”陈琛附和着点点头,“一般不是早上7点起,就是下午6点起,今天算很反常了。”
“动物的异常行为通常……”斯剑想起什么来,坐直了身子,耳饰晃悠悠折射着星星点点的光斑,“不是地震,就是求偶。”
“万里无云天朗气清,看着就不像地震……”陈琛刚和唐宵征从瑜魄山脚的小镇里回来,热的满身薄汗,无意识的话音突然一顿,“嗯?跟谁求偶啊,昨天吃宵夜的时候我就看过了,除过拖家带口的年轻妈妈,满大厅的小姐姐一个手都数的过来。况且断鸢还自闭,这么短的功夫,能勾搭谁啊?”
“必须是女孩子么,不见得。”斯剑很含蓄地只是眼神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等到陈琛眨眨眼好像反应过来,才很挑衅地笑出整排牙齿,“关系这么好的兄弟,不会没拉过手吧,牵女孩儿是牵,牵男孩儿也是牵,都一样。”
浴池里偷摸地牵手,是被看到了。
很奇怪的,陈琛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尴尬,反倒有点隐晦的开心,说不清道不明,大概宣示主权是雄性动物的本能,他抿嘴笑了笑,伸手比了个及小腿的高度,“大概这么高的时候牵过吧,穿小皮鞋跳恰恰舞……哎,好像那时候男女比例就已经失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