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橙:“你怎么刚进去就出来了?”
赵林洲:“汪导刚说一个‘立正!’我立正了,他就说通过,然后我就出来了。”
余橙:“……”
汪导肯定不会随便选人,赵林洲身材板正,长得挺正义,确实适合演军人。而且,第一轮已经见识过了演技,汪导心里明镜似的。
“真好。”余橙由衷地说,还有点羡慕。
赵林洲鼻酸,“橙哥,今天这一整天你帮我了好多,没有你,我连广告都拍不下去,饭也吃不上,更也演不了大导的电影。”
“这是你自己争气。去吧,跟着大导好好干。”余橙跟他拜拜。
“橙哥,汪导叫你进去呢,叫了你半天,我就说你去厕所了。汪导愿意再多等几分钟,你跟我回去吧,我今天看了一天你的表演,你随便一个架势,都比徐暮晨好。”赵林洲紧跟上。
“那叫什么表演,”余橙含糊说,“……我哪能演大导的戏,你没听董姐和徐暮晨说么,我有病,就不丢那个人了。”说着做了个推开的手势,把赵林洲这颗橡皮糖从身上扒拉开。
突然赵林洲大叫一声:“不许走!”
震得余橙腿哆嗦了几下,愣没迈开来。
“怕丢人?你是成名的影帝,胆子就只有指甲缝子那么大?汪导说演戏是神圣的,你要死也应该死在片场!”
余橙:“……”
赵林洲趁势急追:“咱们龙套的台词,还不如手游广告多。手游广告都能应付,龙套有什么应付不了的……还是你和徐暮晨一样,因为有了点江湖地位,就看不上龙套了?”
余橙:“……”实话都被你说了。
余橙看赵林洲这样子,好像自己要说看不上,他就会立即跺脚吼一嗓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林洲义正严辞:“这可是汪导的电影,龙套怎么了?”
“尊严和汪导比起来,重要吗?”
“最坏的结果就是不录取,怎么了?而且就算发病又怎么了,丢什么人?就算死在片场怎么了?”
余橙看着小呆头鹅一直笑。这鹅,有他当年那股子架势。
而且说的倒是也在理啊。汪导的龙套,那也是龙套中的王者了。
他脚下往回挪了几步。
“那我就……”试试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呆头鹅直接把他拽上了电梯。
余橙本来还想再挣扎挣扎,但刚出电梯,助理导演就向他招了招手。
“余橙,过来吧。汪导在等你。”
赵林洲给他捏捏肩膀,跟拳击教练似的在旁鼓劲,最后把他推了出去。
余橙走过去的时候,看到徐暮晨的眼睛咄咄逼人,像要吃了他一样。
“你刚才是逗我玩儿呢?”
余橙轻笑一声,“事有峰回路转,兄弟你想开点。我就试镜个龙套,你这好端端的眼睛,别瞪得跟黄鼠狼似的啊。”说完他就进去了。
徐暮晨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只跟着他的背影转过身,盯着里面。
赵林洲心有点儿虚,因为刚才余橙不在的时候,助理导演特地说的是,让余橙也试试男二号那个角色,所以徐暮晨的眼睛才变成了黄鼠狼。
赵林洲审时度势,看到余橙完全没求生欲的样子,怕说了之后,余橙更加不敢来了。
现在所有人都在外面,巴巴等着看余橙的面试结果,赵林洲一转头看见徐暮晨还没有走,刚才他不是说通告忙么?
小瓜枣们竖着脖子,大家对这转折有点难招架,毕竟汪导是特意为了徐暮晨搞的试镜,现在徐暮晨没戏,余橙倒有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鞠躬求收藏,没有收藏泪两行,抱着橙子嘤……
第6章
汪导大部分拍的是反应社会现实和小人物人性的艺术片,屡屡得奖,前几年还斩获了金棕榈。
他手底下的主要演员,几乎都凭他的片走上了人生巅峰——甚至是这些演员人生当中唯一的巅峰。
能参与他的电影,不管他拍的是什么,都能一睹这位国际大师的工作状态、汲取他的思想,这绝对是神仙难求的学习机会。
余橙本着这种心态走进去,鞠躬行礼,再抬头时余光扫过,看清了汪导旁边穿白T恤的男人。
男人戴着银色边框的平光眼镜,鼻梁挺拔,也回望他。
他懵了。
“你随便来一段吧,带上情绪,我们看看你比较自然的表演状态。”
汪导说完后,助理导演又叫了好几声余橙的名字。
看到余橙到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旁边这位,明显认出了男人的身份,汪导也不再隐瞒,“我们电影的制片人,薄洺。”
余橙傻站着,耳鸣得厉害,脑海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声音。
“开始吧?”
汪导耐着性子,“这样吧,你骂我几句。”
“什么?”余橙如梦初醒。
“草你祖宗,你骂不骂我?”汪导吼一声。
这是导演在引导他演戏。余橙努力让自己进入状态。
他试着骂了几句,汪导从座位中走了出来,推搡他,挑衅他,嘴里振振有词,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余橙眼前出现了幻觉,但他的余光里映照着薄洺的脸,阳光般透渗而入,那狰狞丑陋的幻觉被撕扯遁形了。
居然没犯病?!余橙兴奋起来,向汪导回击过去,猛推开他。
“嘿,干什么,胳膊里塞马达了,装什么直升机,这么厉害你往天上飞啊。”余橙歪着脑袋,吐一口唾沫星子。
汪导见他入戏,漏出欣慰目光,又继续咒骂几句,走到门前,蓦地拉开。
惊起了外面的一群鸦雀。
余橙没有出戏,继续狂飙:“话这么难听,换尿布的时候把屎糊嘴上了?你再糊一个给老子看看!”
汪导回到了座前,居高临下地交叉着手指,“你就这点儿能耐?我要再激烈一点的。”
余橙深吸一口气,余光看着薄洺,看着他,脑补着键盘侠站在薄洺的面前攻击他谩骂他,而自己就像守卫在蜂巢周围的马蜂一般,向他们伸出所有的尖刺,激发着脑内的肮脏和暴躁,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汪导:“来个痛不欲生的骂!”
余橙立即转换,痛由心生,眼泪无法抑制,边骂边哭,恨到抽搐。
“来个义正言辞的骂!”
余橙变成抗日神剧主角,横眉正视,对着鬼子一通酣畅淋漓!
“龇牙咧嘴地骂、文质彬彬地骂、轻佻下贱地骂、臭不要脸地骂……”
余橙在片刻间,向汪导展现了全部位面的自己,各种情境、各种器官、各种家属全都问候一遍!
口水在半空飞溅,对面的三人头发都在他变幻的吐息当中被吹飘了起来,仿佛十二级飓风席卷而过!
余橙的骂最后戛然而止于张飞式的收尾:他的眼珠暴满血丝,面部肌肉越来越痉挛,等他骂完之后,好似掏空了脏腑一般,大汗淋漓地坐在地上喘息起来。
评委席寂静片刻,而后汪导幽幽地摸着下巴,“想抽你几巴掌。”
片刻后,汪导让他再来一段即兴表演。余橙原本有所准备,但进来看到薄洺之后,思绪早就已经成了乱麻,不给他点提示,根本不知道线头该从哪里捡起。
薄洺似乎明白余橙在想什么,抬眸望了望他,平静地开口,“如果没什么想法,就演一段‘久别重逢’吧。”
“久别重逢……”余橙咀嚼着这四个字,内心压抑的情感瞬间如钱塘江大潮般涌来。他深吸一口气偏过头想了片刻,再转回视线时,眼眶已经红了。
助理导演:“开始。”
三人看着余橙蹒跚着向前,目光望着桌角,仿佛桌角就是那个他盼望许久终于见到的人。
但他没有丝毫喜悦,更多的是不相信,可又管不住自己的脚步和好奇,快步走过去,但到了眼前时又止住。
最后,他伸出了手指,似怯非怯地摸过去,又触电般地缩回来。
再然后,他大了胆子,开始推那桌角,越推越用力,越推额头就越紧绷,最后紧紧地皱着眉,眼神似怨怼,似恨,又似绝望。
推了半天,桌角并没被撼动,似乎他久别重逢的这人,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而他盯着桌角不放,目光在它的各处逡巡,如刀森森劈过般,在这个虚无的人身上找寻着什么。
最后找到了桌角的一处较深的刮痕,他眼眶里的泪在打转,强压着,不敢让它落下来,怕它会脏了桌角一样。
他的嘴唇和腮部的肌肉颤抖着,用手指,抚摸在那刮痕上,一遍,一遍,从轻轻地抚,到粗鲁地揉搓,到重重的想把它铲除。
但到了最后,他释然了,他眼中绝望和怪罪都已褪去,似乎已经学会了接受刮痕的存在,只余下爱意和妥协。
他用哽咽沙哑的嗓子说,“你回来……就好了。”
“了”字一吐,他嘴唇的颤抖停止,含在眼眶打转的泪珠终于啪嗒掉落。
随后,他收势,退后,喘着气,像中学生一样站好。
“我演完了。”余橙解释着,但他似乎没意识到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流,“我演的是日夜盼丈夫归家的妻子,见到被送回到丈夫尸体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