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说着话,在人群间隙里瞄见了受,连忙闭嘴擦桌子,记者发现受,又纷纷凑过来。
受这段时间已经接受了太多采访,他虽然满嘴的泡,口干舌燥,但一遇到记者,脑子立刻清醒,背通稿一样,甚至会在关键的地方哭出来。
应付完记者,受走到摊主跟前,问他,刚刚说的,攻二在他跟前干嘛了。
摊主是个怕事的,和盘托出他那次看见攻二跑来教训受他爸的全过程,受想了想,说不是他教训我爸,是我爸抢他的钱。摊主愣了,受说你摊子摆在这里,不怕城管来掀,也要怕我那帮混社会的兄弟吧。顿了顿又补充,如果街坊邻居都能给他做个证,说他老被我爸敲诈,那咱们这栋楼就能安安生生,要不然我缺个进牢里陪他的名头。摊主听懂了,连连点头。
于是媒体又有了新料,孤儿学生杀的人不是与自己无关的醉鬼,而是敲诈父母遗产胁迫自己多时的恶霸,有人又评价了,这不仅是见义勇为,还是正当防卫啊。
虽然在法律上,这两样都不成立,但在舆论上成立了。
庭审当天,受才拼凑起了那件事的全貌。
攻二和受在筒子楼前分开后,回到了家,才想起来第二天一早就要去邻市比赛的,他正上头,又揣了钥匙兴冲冲地跑回去找受,想把钥匙先给受。
在法庭上交代这一点的时候,攻二也说明了,因为担心受刚刚出院,伤还没好全,就又被他爸打,才邀请受去自己家住的。法官面色严肃,听到这里也微露恻隐地点点头。
攻二接着说,到了受家以后,正看到受在挨打,他上前与受爸理论,发生争执,最终动起手来,他把受他爸打得快没气的时候,受吓坏了,就跑了。
“然后呢?”检方律师问,“为什么你发现他还有气的时候,还是选择一不做二不休?”
“因为他醒过来了,看到我,就嚷嚷着要杀了他儿子,要杀了我……我很害怕。”
“……”
“害怕什么?”
“害怕下一次,见到的是姜拓的尸体。”
“这只是你的推测。”
“不,这不是推测。”
“你有什么依据吗?”
“……我到的时候,看到了掀翻在一边的包,里面有很多现金,和衣服,我看一眼就知道,那是姜拓用来逃跑的。那个人不会让姜拓逃走的,所以他才会对腿里还打着钢板的儿子下那么重的手,到处都是血……而且他知道,就算他把儿子打死,也不过是换到牢房里继续他糟烂的人生,姜拓只会比我更了解他,所以才会瞒着我,想要逃走。”
“咳……”
“他下了很大的决心逃,我得帮他。”
一审判定,贺冬故意杀人罪成立,但因未满18岁,且长期被受害人施加精神折磨与钱财勒索,念及贺冬在校表现优异,往日并无劣迹,从轻处罚,有期徒刑七年。
法官落槌,坐满旁听席的媒体人都快速离席,准备去完成下一个新闻,贺冬被法警重新戴上手铐,带离审判席。
沉默了整场判决的姜拓站起身,冲贺冬喊了一句。
“我等你出来!”
贺冬的背脊一凛,慢慢回头,他眼里的亮光终于聚起,滚落出来。
“所以你千万别放弃,争取减刑,我等你出来,要是你放弃了,死在里面,或者把身体糟蹋得再也打不了球了,我就不理你了。”
法警没有催促贺冬,良久,贺冬点了点头。
“嗯。”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法庭,肃杀的落槌声仿佛还在回荡,这里却空空如也,有工作人员从身后催促。
“赶紧走了,你们两个。”
姜拓扶着凳子转过身。
看到了另一个还呆呆坐在旁听席上的人。
第26章
攻在海边小屋醒过来的时候,窗外暴雨正盛,但那么大的雨却没吵醒他,因为受在走之前把窗户关上了。
攻摸了摸凉掉的另一半床,爬起来,看到受的鞋在床边,自己的那双被穿走了,受还带走了身份证和一部分钱,不可能是出门买干粮。
攻在原地愣了好久,然后冲出屋子,大雨在几秒内浇透了他,他跑到码头,想查受是不是从这里走的,但他们来时便是看中这里不用实名买船票,当然查不到,没有手机,没有受的照片,他只好一遍遍跟在码头上活动的船夫渔民形容受的样子。
黑色T恤,牛仔裤,脸上有伤,头发有点自然卷,遮到眉毛。
他不断重复这句话,希望那样一个被他在脑海中描摹到了头发丝的人,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结束掉这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剧痛。
然而今天受就是穿着那身衣服。
黑色T恤,牛仔裤,脸上的伤已经看不太出来了,头发有点自然卷,比之前更长,不抓一把就会遮住眼睛。
攻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在那个海边小镇,在回到这里的路上,他总想着,见到受的背影他能立刻认出来。
但是整场庭审,攻坐在受的斜后方,看着受的背影,却清楚看到了受的每一次颤抖,每一次紧绷,每一次哽咽,法官落槌的同一时刻,受像是被抽走魂魄,又迅速撑起那幅空掉的血肉,站起来喊:“我等你出来。”
攻闭上眼,所有的,在这一刻都结束了。
他那时候找不到受,从码头回到小屋,在那张他们抵死拥抱过的床垫上昏睡了两天,什么都没吃,虚弱得差点就死了,后来他还出现了幻觉,看到受对他说,人是你杀的,跟我没关系,他低着头说好吧,那你走吧,受又说,你在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抛下你呢?受走过来摸他的脸,说,我去自首,你就没事啦。
攻在床垫上惊醒过来,他受了连番刺激,脑子不清楚,为什么没想到受不是抛下他了,而是替他去顶罪了呢。
攻踏上回程,心中又有了目标,这场失败的私奔总会以一人的牺牲结束,那就让他来吧,然后他要让受在监狱外等他,不管多少年都要等他,如果受有了别人,他出狱的第一天就杀了他。
他孤身一人趴在渡船的围栏上,海鸥在上空盘旋,他以为自己是去赴一场并不作悔的葬礼,一场艳丽的殉情。
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样。
用身份证买了火车票,下车后他脚步凝重,仿佛已经闻到了监狱凝固的铁锈味,他不知道监狱是什么味道,应该是铁锈味吧。
车站大厅的新闻播报声音被嘈杂的人声掩盖,但他还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未成年杀人……酗酒的父亲……贺冬……供认不讳……”
他被钉在了原地,看着屏幕上贺冬的照片,脚下的地面变成漩涡,把他卷入到一个费解的,恐怖的,永远回不去的世界。
他听到他妈撕心裂肺喊他的名字,好几个人冲上来围住他,他爸打了他,责怪他的离家出走,有个穿制服的警察拦着他爸,说找到了就好,问问孩子为什么离家出走,别激化矛盾,没看新闻吗?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容易出事。
他好像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他妈哭着一遍遍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是不想出国吗?是平时逼你太紧吗?到底是为什么?
他终于又看见了什么,艳丽的夕阳,照进人头攒动的大厅。
就像飞机上短暂的耳压消失,攻想通了关节,受是为了攻二回来的,所以他穿走了自己的鞋,他想把所有事情揽到他自己身上。
“我是为了他。”
周寻直直望着刺眼的红色夕光,对一群在故事外的人说。
这句话会成为永远的谜语,他的父母,往后所有在他的人生中路过的人,都不会知道那个“他”是谁。
他怎么会忘记呢,罗密欧和朱丽叶,就是死在一个错位的,荒诞的结局里。
第27章
受和攻一起走出法院,两个人不知道要去哪,受说去学校看看吧。
这天是周末,学校里空荡荡的,他们俩绕开保安翻墙进去,合作的动作很熟练,就像最平常的,校园生活的一天。
攻说有点累,去绿茵场上趟一下吧,两个人就真去躺下了,受望着天空不想说话,胸口豁风,脑子里也空空的,他也觉得累,扭头看一眼攻,攻睡着了,眼角有泪痕。受也淌了眼泪,闭着眼睛淌,眼泪好像已经不受控制了,像是坏掉的水管,只会慢慢往外漏。然后受也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太阳竟然已经落山,入目一片难得清晰的星空。
攻的声音虚弱,对受说:“我没办法探视他,你告诉他了吗?打人的是我。”
受点点头,对着坦荡荡铺开的夜空上无数的星星:“第一次探视的时候我就说了。”
“他为什么没有供出我?”
“他说致命伤是他做的,把你供出来,只是多一个人进监狱而已。”
“这小子是个圣母吗?”
攻说完,捂着眼睛呜咽起来。
受想起那天在探视间,攻二离开的那扇门要落锁了,他又拼命拍打玻璃,管教以为他要闹事,差点把他的胳膊扭脱臼,但好在攻二被带回来了,他拿起话筒,对攻二说出了案发那天的实情。
攻二在玻璃对面总算有了表情,他慢慢瞪大眼睛,瞪了好久,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受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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