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横另一手伸进校服外兜拿出一颗糖,塞进许皎白拽他的那只手的手心,“快收拾东西吧,该上课了。”
两个人很轻易就分开了。
许皎白望着手里那颗糖,缓缓说了句“谢谢”。
季横很想摸摸他的脑袋跟他讲“乖啊”,但是忍住了只点点头,“嗯,不客气。”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他都想笑自己。
“衣领。”最后走出画室季横问,“扣子全部都系上是有什么原因吗?”他问得过于随意,不像要得到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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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横像往常一样,打篮球打到天黑才提著书包回家。今天管向童和他一道。
一路上管向童都哭丧着脸,嘴里念叨,“我月考又又又考砸了,我妈肯定皮鞭沾凉水伺候我!我要死了……季横、季横你他妈倒是理理我!”
管向童重复了两三遍,季横才说:“你吵死了,下次别跟我一块走。”
“你这人怎么这么绝情!敢情你考得好,又是年纪前十吧?”
一直到单元楼里面管向童还在不断叨叨,季横却在想今天中午的事情,他当时问出一个问题,许皎白在两个人快分开时才回答。
“没有……没有吧。”许皎白不肯定地回答,眉头皱起来,纠结一下,“其实没有什么原因。”说着笑一下,真的笑了,不再是几不可见的笑,但也并不是愉悦的笑容,睫毛微微垂着透出一点说不出的情绪,“只是我不习惯而已。”
——每个人都有秘密。
季横把钥匙插进钥匙孔,转动,“咔哒”——门开了。
腐朽霉烂的味道,烟和酒的味道。
——隐秘的无法向他人诉说的腐烂心事。
季横眸色很沉,踏进玄关关上身后门,黑暗瞬间笼罩下来。月色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沙发上响起窸窣响声,随即是玻璃瓶相撞倒塌的声音。
季横迈开一步不小心踢到堆在门口的衣服。
“你不是该去上班了吗?”他听到自己冷淡的声音响在空中,和腐臭的空气融在一块。
“你天天就盼着我走。”沙发上醉醺醺的人翻了个身直接掉到地板上,脑袋歪歪靠着沙发垫,“每天都这么晚回来,就那么不想见你老娘我?”
季横踢开脚下的衣服,摸到客厅的灯打开。
刺眼的光令女人抬手挡了下眼睛,十分不文雅地打了个酒嗝。
“我操……季横你想晃死我?”姜彩适应了下光线,“成天就知道催我上班、上班,你妈就是你的提款机?你也知道你上学的钱是我供出来的啊,那还不好好学?不考个年级第一你对得起我么你?”
“年纪第一哪有那么好考。”季横也不发脾气,音调始终是平的,“你今天不上班?”
“辞了。”姜彩从地板上坐起来坐回沙发,头发凌乱打结,脸上还化着浓妆,眼线花了,黑色的一团,像鬼,“他妈的破酒吧,开始说得好好的,一个月好好干有提成,月末了又拖我工资。”
季横从热水壶里倒出一杯水放到茶几上。
“你放那么远谁够得着?”
“那你可以不喝。”
姜彩撅着屁股伸长手把水拿过来,“得,我自己拿,用不着你这个不孝子。”
“老太婆。”季横没什么表情,“差不多得了。”
姜彩咯咯笑起来,“哟哟看你那个样吧,我明天就去找工作,放心好了凭你妈这个脸,什么工作找不到。”女人浮夸的在自己脸旁边摆一下手。尽管脸上妆花得看不出本来模样,但姜彩的确不像个母亲,她的脸仍然年轻,不像已经四十岁的女人。
季横把窗户打开,“客厅你收拾一下,我回屋写作业了。”
“我收拾?”姜彩嘴里哼哼几句调,声线意外好听,“我不管。我养你干嘛的?”
“那你就别这么造。我昨天刚洗完衣服,你回来就抽烟,衣服上都是那个味。”
姜彩敷衍地应了两声,就在季横快关门时她又轻飘飘说:“你妈很快就能找到工作了,你也别太担心,别让我再发现你去打零工,我把你腿打断知道没?”
季横没回应,门关了。
女人又开始哼哼曲,欢快的音符在略显昏暗的房子里跳跃。
季横的房间不大,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书桌,桌灯闪着暗淡的澄光,他把书包扔在床上。
旧木潮湿的味道。
这里一点也不适合宠物居住,所以季横现在什么都没有养。
他只是曾经养过一只猫,在拆迁到一半的仓库寻着喵喵声找到它,脆弱娇小的奶猫,踉踉跄跄追着脚步跟他走,不断地喵喵叫。
季横那时候十三四岁,还挺容易心软的,把猫带回家,喂一点人吃的食物和牛奶。后来知道猫不能吃这些,他也没办法,光带它回家就已经很困难了。
姜彩不喜欢这些,每次都跟季横说:“你快把你养那玩意扔出去,你不扔我哪天趁你不在也会扔。”
那只奶猫好像知道一样,特别亲近季横却对姜彩呲牙咧嘴,不允许女人靠近半步。
它爱用脑袋蹭季横的裤腿,拉长声音喵喵,眼巴巴等着季横把它抱在怀里,对季横充满依赖,对其他人皆是防备状态。
许皎白像那只猫。
把锋利的爪子收敛,只对他露出柔软的肚皮。
大概过了一个月,只有一个月,姜彩受不了,趁季横去上学把猫给扔了。
“你凭什么扔它?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我凭什么?凭我是你妈!这个家是我养的!季横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还“凭什么”?我供你上学供你读书,你给我捡个破猫回来给我甩脸色,你捡猫回来经过我同意了吗?你带回来我说没说过不同意,我扔了怎么了?我就是要扔!”
姜彩不肯告诉他把猫扔在哪里,季横直接冲出去,去了捡猫的那个仓库,去了很多地方,最后什么都没有找到。
傍晚回去,季横远远就看到管向童他妈,管母看到他也很激动,嘴里喊着:“姜彩!姜彩!你儿子回来了!你快、快别找了,快过来!”
季横得到一个巴掌和一小时的哭声,耳朵嗡嗡作响。
姜彩边哭边说:“你还想走去哪儿?去找你爸?他根本不要你,他不认你,你还能去哪?季横,我他妈干嘛生你,一天到晚给我找罪受。我养你都费劲,你还给我整回来一只猫?!你根本养不活它,你连你自己都养不起!”
季横道歉了,为自己鲁莽草率的行为。
只是最后他还是不甘心,说:“我找不到它。”
姜彩的眼泪一下子又涌出来,“对不起,我、对不起……妈真的受不了,我没办法,它太吵了又挠东西又叫,一直叫,我白天睡不着觉晚上还要去上班……咱们养不活那只猫,你能懂吗?”
季横当时不懂,后来懂了。
那只猫太小了,他不把猫捡回来它会死,捡回来了又没能力养它还是会死。
结果都是一样的。
与其让自己伤心,倒不如最开始就不要管。
许皎白像那只猫。
第8章 养猫
第一场雪下在十一月末,上午第二节 课上到一半,班里忽然有人小声讲:“快看下雪了。”
许皎白往窗外看,果然下雪了。
大家都很兴奋,因为下雪就不用出去跑操。冬天跑步是最痛苦的,学生们都不愿意。
大课间足足有半小时,许皎白从卫生间回来发现季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和管向童说话。
管向童趴在桌子上,“那傻大个儿盯准我了,我一碰到球他就拦我,我都服了。”
季横说:“谁让你长得矮,一拦一个准,怪谁?”
管向童不干:“你这是人身攻击!再说我也不矮,正常身高好吧?是他太高了。”
季横嗤笑一声:“你还好意思说?人家上初三。”
管向童瞪大眼睛像是第一次知道,还想再说点什么,季横已经看到许皎白了。
“你杵在那里干嘛呢?”季横问。
许皎白这才走过去,季横拉过一把椅子叫他坐下。
许皎白坐下。
管向童不再趴着桌子,站起来:“我也去趟厕所。”
管向童走之后两个人都没说话,外面飘着雪,不知是谁开的窗子,寒风吹进来许皎白把手缩进袖口。
他没想到今天会下雪,穿得少了一点,高领毛衣和校服外套,抽屉里还有一件厚一点的棉衣,在班里就没穿。
季横:“冷?”
许皎白:“还好。”
许皎白的回答常常模棱两可,需要别人花心思去猜。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久了根本没人愿意浪费时间去猜一件本来可以一句话说清楚的事。
季横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从兜里拿出一块糖,动作娴熟地撕开,“伸手。”
“我妈让我最近少吃糖。”许皎白说着还是伸出手,圆滚滚的糖果落在手心。
“这么听你妈的话?”季横随口说,“她不让吃你就不吃?”
“……嗯。”许皎白像在确定什么,重复,“要听话。”
季横抬起眼睛看了许皎白一眼,两个人也相处了一阵,他清楚许皎白的性格。的确,许皎白就是那种会百分百听家长话的乖宝宝,一点出格的事都不会做,指西就向西,指东就走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