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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波 完结+番外 (巫羽)


  因为证据需要上交到朝廷,呈在皇帝面前,证据务必极为有力,翔实,在地方上根本无人能治他们的罪。
  当赵由晟赶至仙酿楼,仙酿楼的酒客已大多散去,里边稀稀寥寥几人,赵由晟没费什么劲,就找到在二楼喝酒的庄鲲和庄蝶。
  他们挑的位置极佳,探头出窗就能窥见对面饮酒的赵几道等人。
  庄鲲抬头见赵由晟进来,说着反话:“这么快就送佳人回来了。”
  显然章义把他卖了,肯定说出他是遇到了陈郁。
  庄蝶挺兴奋地:“阿剩,你遇到小郁了吗?他怎样了,好久没见着他。”
  赵由晟回:“他很好。”
  这一句,听在庄鲲耳中,特温柔。
  “由晟,你走后,出现两个兵,进屋跟范威禀报着什么,看来是范威的兵。”庄鲲说正事,他实在搞不懂由晟怎么还有闲情去和陈郁诉旧情,“没多久,范威便就离开,我让吴杵跟踪他,果然只是回家去。”
  “几洲呢?”赵由晟辨认对面的人,里边没有几洲的身影。
  “他刚走,我让章义跟上,章义还没回来。这么晚了他还有什么阴谋阳谋的,肯定是回家睡觉。”赵庄鲲打了个哈欠,他也有点困了。
  赵庄蝶一只手托着腮帮,“嗯”地一声,他也赞同,他说:“几道他们还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候,我们也回去吧。”
  赵由晟问:“那两个兵长什么模样”
  “一个小个子,瘦似猴,只比端河多长两斤肉;另一个好辨认,长得高壯,光头戴顶竹帽,约莫二十五六,什么时候要到芦场抓人,我去指认。”赵庄鲲看得很仔细,他那个只比端河多长两斤肉的形容,挨了庄蝶一瞪。
  庄鲲付上酒钱,众人走出仙酿楼,街上几乎没有人影,这一夜对他们很漫长,也很疲惫。
  赵由晟回到家,院中灯火还亮着,章义在,赵父也还没睡,看来是在等他。
  章义显然将今晚的见闻告诉了赵父,赵父见儿子回来,也只叮嘱他早些去睡,事情明日再谈。
  赵由晟登上楼,脱去外袍,到盆架前用冷水洗脸,冷水让他稍微清醒些。他坐在书案前,用手指抚摸案上账本,账本上书着三字:朴王房。
  这是负责他们朴王房派的窦干办所做账本,六本真账本中的一本。
  这本账本给予赵由晟的焦虑感,远远胜于今晚司理院的火灾。从这本账本看,它详细记录采购货物的名称数量及价钱,但只记货物在海外的售价,而没记贵重货物在国内的售价。
  这看似不合理的情况,其实是有意为之,也是干办设的一道防范。
  这就需要一位经验非常丰富,熟悉各种货物买卖的海商来协助,来计算货物出售的价钱,以便知道收入的金额。唯有知道官船获利多少,才能知道宗正司官吏和干办贪污了多少。
  那应该是一位老纲首,他说话有分量,而且还要深得朝廷信任,更重要的是,他得心怀天下,是个正直忠义的人。
  这样的人实在很少,但泉州港正好有一位:陈端礼。
  赵由晟将账本收起,脱鞋登床,他很倦乏,但是辗转无法入睡。
  在快天亮的时候,他才睡下,他睡梦里看到黑夜燃烧的天际,还有暗街灯火下,紧张不安的陈郁。他忍不住想张开手臂抱住陈郁,将他庇护在怀里,紧紧抱住。
  作者有话要说:导演:放心,谁敢动小鱼一片鱼鳞,阿剩会跟他们拼命的。


第43章
  昨夜的火,使得司理院一片狼藉, 院卒, 仆役聚集在一起, 清理焚烧倒塌的屋墙, 院中劳作声一片。
  起居室就在一旁的颜司理, 他正在屋中会客,他衣冠整洁,神色平静,全然不见昨夜从着火的司理院中逃出的狼狈样。
  颜司理让属下将一只细铁筒呈在来客面前,他道:“今早,院卒在院中拾得此物,里边还残留些油味,承节郎博洽多闻, 以往可曾见过这样的物品?”
  陈端礼看向木匣中的细铁筒,它曾过火, 器身被火烧黑, 他不介意它脏,伸手将它拿起,仔细端详,还低头嗅闻筒中的气味。
  其实看它的第一眼, 陈端礼就已经认出, 他说:“这是猛火油,将油洒在干燥物品上,丁点火星, 也能瞬时炽焰。此物出自大食国,往往经由海运,一贩再贩才至中国。”
  陈端礼熟悉这种东西,也亲眼见过海战中使用猛火油的可怕场景。陈端礼将细铁筒轻放回木匣,他说:“猛火油价贵且危险,即便在泉州港也不多见。”
  颜司理听得很仔细,他敛起袖子,挺直上身,胸有成竹那般,他致谢:“多谢相告,承节郎真是助下官良多!”
  他昨夜险些被烧烤,还是能十成熟的那种,这个仇他是记下了,他很清楚纵火者是哪边势力的人,而这只装过猛火油的细铁筒,应当能成为重要证据。
  宗正赵不敏前脚跟他索要官船账本不得,后脚就放火烧库房,幸在他早有提防,起火那夜,账本压在他的枕头下,没被烧毁。
  在库房着火前,颜司理提审过官船干办,已清楚这些账本是干办做的伪帐,但伪帐同样重要,是有力的舞弊证据。
  颜司理将陈端礼亲送出院门,再次道谢,昨夜司理院的火势很猛烈,多亏他率仆众赶来救火,使得大火没波及司理院的其他建筑。陈端礼只道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也确实如此,即使是普通民家着火,陈端礼见着也会去搭救。
  司理院一带多是官员居所,州署也在附近,陈端礼行走在道上,一路不时遇到熟人,过来寒暄几句,不长的路走走停停,他身边的随从也都已习惯。
  陈端礼携仆在城中穿行,出宽敞大道,进入清静小巷,他准备返家,主仆悠然行进,忽见前方一位青衣老仆拦途,老仆躬身行礼,殷切道:“老奴在此等候多时,东人有请承节郎到前方的茶坊一会。”
  前头是有家茶坊,深巷茶坊,幽静而隐蔽,适合谈事。
  陈端礼道:“不知院老的东人是谁?”
  老奴不卑不亢,端端有礼,见他举止,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奴仆,见他装束,也不难猜测出自宗室府第。
  “承节郎见到便知,还请移步,就在前头。”老奴在前指路,竟不肯直接告知。
  要是换做其他人,突然遇到这样的邀请,可能要做番思虑,陈端礼当即移步前去,神色平淡,他心里已有几分猜想。
  深巷里的这家茶坊,门墙上爬满青藤,院中寂静,若非见到挂在门上的那块小招牌,还以为只是处深幽民宅。
  老仆将陈端礼请进院,说他家的东人就在里头相候,陈端礼跟上,随从不离。穿过一道门,见里头别致,清静,不见其他茶客,只有一个烧茶的小厮。老仆走至西边一间房,他在竹帘前止步不前,陈端礼透过细竹帘的缝隙,睨见房中人,他回头对随从下令,让他们在外头等候。
  随从离去,帘子被老仆缓缓卷高,可见房中开阔通明,桌椅茶具皆有,布置清雅,内有茶客五人,二人坐,三人站立,赵由晟侧立在门前,行礼,沉声道:“陈纲首请进。”
  陈端礼迈步进入,端详座上两人,这两人他曾逢面但谈不上交情,一位是澄嗣王之孙赵宜春,一位是户部侍郎赵希声,而站着的三人,他也认识,除去由晟和孟寿外,另有一人是赵汝泰。
  他们全都是居住在城西的宗子,他们如此费尽周折,找自己有什么事?
  从窥见竹帘后坐在里头的赵侍郎那刻起,陈端礼内心已了然。他消息一向灵通,他知赵侍郎便是倒宗正派的主心骨,他还知道官船的真账本就在赵侍郎的手中。
  此时的茶桌上,便就摆放着六本账本,它们在等待一个能将它们变成有力证据的人,一个经验丰富,谙熟番货买卖,且深得朝廷信任的纲首。
  陈端礼走至茶桌前,赵侍郎站起身,很是恭敬,他道:“请上坐,今日请承节郎至此,实不相瞒,有一事相求。”
  拱礼,挪椅,落座,陈端礼扫视在场的人,目光落在茶桌上的账本,他平静道:“请说。”
  陈端礼家的每艘海船上都配备一位干办,这些干办有的是追随他多年的船员,有的是亲戚,他用人不疑,因为在让他们当干办,替代自己出海贸易前,他已考验过他们。
  但世上的干办,普遍都会欺瞒东家,私饱中囊,私船尚好,东家一旦发觉他们不可信,便会将他们替换。官船上的干办不同,根本不惧东家,他们与宗正司官吏勾结,私下分脏,嚣张又狂妄。这并非是什么秘闻,在海商间人尽皆知。
  陈端礼看过颜司理手中官船干办做的那些伪帐,他知其中的荒谬与胆大妄为,而他并不清楚真账本都记录了什么,他很快就将知道。
  可他并非是那么好奇,他很清楚一旦自己牵涉宗室间的纠纷,就很难再置身事外。
  交谈中,赵侍郎坦率真诚,赵宜春激动慷慨,赵汝泰条理清晰,陈端礼侧耳倾听,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他们的话语引起他的在意,他神态专注。
  赵由晟跟前的茶水已冷,他未曾碰过,他的思绪并不集中,他甚至有些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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