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豆烩饭,椰汁海鲜煲,黄油花生虾糊,奶酪炸鸡肉团......全是地道的巴西菜色,光是闻着飘散在空气中的香味就令人挠心抓肺,沈星捷一下午没吃东西,可算饿坏了,可当他坐在餐桌前真正开吃的时候,却是另一个模样。
没有狼吞虎咽,每一样菜他都只取定量,吃完就算,从不添加。
尚白以为他吃不惯当地菜,问:“是不是不合口味?”
“没,骑师平时要控制饮食,不能摄入过多热量的食物,到时要长膘了再减下来的话会很麻烦。”
自从当上骑师以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敞开肚皮胡吃海喝过了,比赛的马匹对于负重向来有严格的要求,骑师的体重一旦超标便只能强行退赛,为此,他必须常年节食。对于打小就爱吃东西的沈星捷而言,无疑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当初在赛马学校的那几年,他几乎没有一天是能填饱肚子的,有时候半夜实在饿得睡不着,还跟寝室的同学偷偷溜去马房里偷马儿的胡萝卜来吃,为此没少挨过老师的训骂,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尚白静默,以一种截然不同的目光重新打量起坐在对面桌的沈星捷。确实,那晚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感觉他的身材相当瘦削,可并不单薄,力气还大的吓人,瞧他前几天揍在自己脸上的那几拳,他那张脸直到现在都没完全消痛,淤青也还在,狠是真的狠。
精心准备了一堆饭菜,到最后也只被吃掉一半,尚白估计自己明天回家得吃剩菜了。
收拾好餐具离开厨房的时候,坐在客厅的沈星捷已经干掉了他一整瓶威士忌,尚白稍稍一怔,起初还担心他醉得不省人事,走近身边才发现人清醒得很。
仿佛知道尚白在想些什么,沈星捷冲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眸半弯,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现在没以前那么不经喝了,要放倒我少说十杯40度Tequi起步。”
下唇不经意地轻轻一咬,令尚白那颗即将迈入而立之年的心跳了又跳。
客厅里的电视此刻正播放着本土某部青春偶像剧,谁也没在看,开着兴许只是为了调和一下气氛,免得冷场。
既然来了,总不该只是纯粹的吃顿饭,尚白先开的口:“你是不是有很多东西想要问我?”
沈星捷讪笑着摇头,话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口吻:“尚白,你以为你自己走了一年半载呀?你觉得给你一个晚上,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说楚吗?”
“如果你想的话,无论花费多长时间我也愿意说给你听。”
“有机会吧,今天太累了我得回去睡觉。”沈星捷说完,利索地从沙发上站起,准备朝门口方向走去,马上又停下脚步,回头道:“对了,多谢招待。”
手腕处突然一紧,低头一看,旁边的人却拉着自己不肯松开。
“小捷......”
过去十一年中,有许多人这么喊过他,没有一次像此时此刻这样,他完全听不见楼下节日游行的欢呼声,听不见电视里男女主角激烈的吵架声,也听不见自己手机的来电铃声,只听得见那个人对他的一声轻轻呼唤,久违的呼唤。
“之前我在信息里问你的那个问题,不是非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答复,当初什么也没说就一走了之的确是我的错,我就是这么个自私的人,你怎么怨我恨我我都无话可说——“
他的话没完,就被沈星捷给打断,故意调侃道:“白少,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矫情多话了?跟你的冷感形象对不上号呀。”
尚白直直望着眼前的人,缓缓张嘴:“怕再不捉住机会,就来不及了,虽然机会也不一定会留给我。但我得试一试。“
“你要是不给我机会,那我只好想尽办法给自己创造机会。”
“尚白,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假如咱们那天没有在酒吧里重遇的话,那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再回去找我了?”
客厅中一阵令人紧张的沉默。
“回答我啊!”
面对沈星捷的质问,他依旧沉默……
那一刻,沈星捷多少已经知道了答案,他笑了,笑得挺无奈:“行吧,晓得了,我明天一早就回国。”
笑过之后,狠狠咬牙,丢下一句“再见!”,甩门而去。
再见。
不是「下次再见」,是「再也不见」。
第62章 2 即便如此,我也要追回他
沈星捷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直接冲着电梯口的方向走去,他离开屋子没多会,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砰——”的巨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尚白从前方的拐角处跑了过来。
距离电梯到达该楼层还有一段时间,沈星捷索性放弃等待,打开另一侧逃生楼梯的大门,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幢公寓。
尚白加快追逐的步伐,三步并作两,奔跳着走下楼梯。
二人的距离逐渐拉近,尚白直接从七八级阶梯上跳跃到下一个楼梯平台,逮准时机伸手握住沈星捷的胳膊肘,将他拉至身旁,桎梏在自己的怀中,任凭沈星捷如何挣扎,尚白依旧不肯将他放开。
不能放手,他在心里头这么对自己说。
这次要再放手,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小捷......”他在沈星捷耳畔唤道,说话的时候,嘴唇轻轻触碰着他的耳垂,“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他喊着他的名字,跟他说着一声又一声的“对不起”,将他的手执起,与自己紧紧相扣。
沈星捷整个人都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即便隔着衣服,他似乎也能够感受到对方滚烫的肌肤温度,他体内某个休眠的区域因为对方的触碰而被彻底激活,昔日的回忆一股脑儿全带了出来。
曾经,他们在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教学楼梯里也是这么紧紧地拥抱在一块,那时候自己是那么喜欢眼前这个人,想要牢牢地抱住他;想在他在嘴唇上落下无数遍的亲吻;想把自己整个人都送给他;想以后一起生活,一起赚钱养家,人生也不需要有多大的成就和作为,日子平淡温馨就很好……
“你问的那些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可是我知道我现在后悔了,我想重新把你追回来。”似乎生怕怀里的人会挣脱离去,尚白将他搂抱得更紧一些,两人胸膛相贴,两颗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击着彼此,敲得咚咚作响。
“尚白!你他妈还讲不讲理?!“
沈星捷将手臂抬至半空,用力往下一挥,拳头狠狠锤落在尚白的后背上,他的胸腔因为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尚白疼得呼吸都有点困难,仍旧默不作声,硬是咬牙强忍下来。
”你当年撇下我一个人走了,现在又跟我说要复合,你凭什么啊?”
沈星捷气得怒声大吼,他情绪失控得厉害,说话的时候,声音抖了又抖。
“你凭什么!!!”
奋力一推,将尚白从自己跟前往外推开,他后退两步,后背靠着墙面慢慢往下滑落,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眼眶滚滚发热,向来要强的沈星捷此刻再也憋不住,十一年的委屈统统化作透明的泪水,不断从眶中涌出,沿着脸庞滑落至下巴,滴淌在地上。
他一边哭,一边将堆积在楼梯道里的杂物随手捡起,使劲丢向眼前这个混蛋。
尚白就这么站着,没有躲开,垂着眼帘一直盯着他,脚步刚要往前跨出去,立马被沈星捷给喝住。
“别再跟过来!”沈星捷胡乱用手将脸上的泪水拭擦掉,重新从地上站立起来,后腰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突然变得惨白,额头不停渗出豆大的冷汗,沈星捷整个人仿若遭遇雷劈,失了重心,跌倒在地上。
Rubee自己发烧都还没痊愈,在得知沈星捷的事情后,立马火急火燎地赶往医院。
跨入病房的那一瞬,Rubee首先注意到的不是躺在病床上沉睡过去的沈星捷,她的目光停落在此刻守候在床边的尚白身上,愣神了五六秒钟之后,她才猛然恍悟过来。
Rubee不清楚为什么尚白会出现在这里,眼下比起这些,他比更在意沈星捷的状况。
“请问谁是病人的家属?”医生坐在办公室里,用流利的英语向Rubee和尚白询问道。
“我是!”Rubee抢着回答,然后急切地追问:“医生,他到底怎么回事?”
“从刚才检查的情况来看,病人的坐骨神经受损比较严重,这事你以前知道不?”
Rubee点头,“那是职业病,已经有好几年了。”
沈星捷几乎一年四季都专注于马背上的练习,不可避免地落下一些脊椎毛病,但这并非是造成他身体严重损失的单一原因,他此前曾有过好几次堕马经历,加之近些年愈发频密的比赛日程,种种因素的累计叠加,时间长了,许多问题便开始暴露无遗。
这些事情一直都只有Rubee一个人知道,沈星捷从来没告诉过沈丹东和宁巧茹。
“我大概了解了。”医生点头,“以他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想要康复的话,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休养和理疗,我个人建议暂时还是别再上马背,否则情况可能会继续恶化,今晚让他先留在医院再观察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