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半玩笑的话却丝毫也掀不起赵任琦的脸色。
他点头，缓慢地点头。眼底似有风暴。
第15章 玻璃球
这天中午午自习的时候康岚照例拿上教材和作业本坐在了陆少鹏右手边的空位上。
他坐下以后先把草稿本递给陆少鹏，“我试了你上回说的那种解法，但不知道为什么到这里卡住了。”他说着，手握铅笔在某一步骤上打了个圈。
陆少鹏没有先去看题，反是盯着康岚道：“说真的，来做我的同桌怎么样。”
康岚抿嘴，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说：“你快看题。”
陆少鹏哼笑一声，“好好好。”说完，他就在康岚的步骤旁演算起来，神色立时变得专注认真。
其实康岚并非没有犹豫过陆少鹏的提议，陆少鹏对他很友善，他看得出来人是真想跟自己做朋友的，而且通过最近一段时间的往来，他发现陆少鹏知道的东西非常多，虽然是理科生，但他在历史上的涉猎之广却令康岚望尘莫及，包括他的修养以及幽默，这些在平时的日常对话中康岚都能够感受到。
这种人是存在人格魅力的，没有人能够拒绝他的示好。
只是康岚习惯了不是一个人就是和赵任琦待在一起，乍然让他去学会结交新朋友，初始的摇摆不定与自我怀疑肯定会有。
但他不是没有在做尝试，他今天中午跟人一起吃了饭，还答应了陆少鹏下回体育课继续教自己打乒乓球的邀请。
在说起乒乓球的时候康岚迟疑了一下，自然是因为联想起了那天莫名发疯的赵任琦，不过他迟疑过后还是答应了，既然决定了以后要慢慢淡出赵任琦的生活，那就不能被他的行为所影响，况且他也无法用那种毫无道理可言的理由拒绝陆少鹏。
至于跟陆少鹏做同桌，他想等自己同人再熟一点的时候再考虑这回事。分班之初时，康岚宁愿选择瞩目的飞机座也不与人搭档同桌，就是因为在之前的学习生涯里，除去小学时被强制按身高排座位的那几年，他的同桌一直都是赵任琦。
他无法接受身边坐着的将会是陌生人，这才决定了索性单人单座。
不过如果对象是陆少鹏的话，康岚想，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要再等等，等到他终于戒掉了赵任琦栽在自己身上种种习惯的那一天。
康澄亲近康岚，这次出院，说什么都要哥哥陪着才肯睡觉，康岚哪能不应下妹妹的恳求，但是他睡眠本来就不好，这下又多了个时不时夜起检查康澄有没有好好盖被子的任务，所以他在午自习还剩半小时下课的时候，到底是熬不过睡意的煎熬，在陆少鹏一旁的座位上趴下开始补觉。
赵任琦整个中午的心情都是郁结的，康岚和陆少鹏吃饭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久驻不去，当然，他也没想过要忘掉。他自虐般的重复播放着，一会儿是陆少鹏捏着康岚手腕两人贴得极近的场景，一会儿是他们一齐选菜就坐、谈笑进食的画面。
甚至还有更多，更多由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一幕幕一帧帧。
赵任琦臭着一张脸谁都不理，连饭也只吃了两口便撂了筷子，午自习的时候他闷头打游戏，心里一口气憋着，整个人暴躁阴郁得几乎一点就着。
也不知打了多久，他抬起头怔怔地望向窗外。
他想起周邦伟的话——他们还坐一起写作业。
是吗。
他突然站起来，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后门。
午间的校园极安静，赵任琦手插着口袋往一班走去，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人。从第一次踏上这段路至今，唯独此次，是他在逼着自己走。
他想看见什么？他又会看见什么？
赵任琦从来就不是胆小的人，此时却在将要靠近高二（1）班后门口的时候懊恼地打起退堂鼓来。
一眼，我看一眼就好，看到他还乖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哪儿也没去，我就离开。
他走近一步，又一步，动作轻得就像他的心情——一线蛛丝牵着玻璃球，周遭若有似无的风轻拂着，球体飘摇好似无依的浮萍，只再稍大一点的力道便能……
便能……落地碎了。
砰。
赵任琦僵在原地，在结果当头砸下的那一瞬间茫然同孩子一般——一个放了学却如何也等不到人来接自己回家的孩子。
他甚至都没有彻底靠近后门的小窗口，他只是远远地站着，依着角度便将那个显然空着的座位映进了眼眸。
无措冻结在脸上，转而变成了深刻的愤怒。
不再小心翼翼，赵任琦急走两步，猛然凑近了后门的小窗口，他知道陆少鹏就坐在门旁，所以如果康岚真坐在他旁边的话，赵任琦低头就能够看到。
但赵任琦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比起两人单纯坐在一起的画面，现实的一幕只来得更加刺眼。
陆少鹏……在干什么？
赵任琦像是突然间忘记了要如何呼吸，他屏息瞪眼，紧接着就炸了，从昨日便开始堆积的不愉及惴惴不安顷刻间吞噬淹没了他。
他像是用踢的把后门顶撞开，又大力往后一甩，在一片高低不同的惊叫声中阴着脸朝陆少鹏袭去。
你妈的，你居然敢？草拟吗的谁借你的胆子居然敢偷拍康岚睡觉的样子？？？？？
第16章 我有病
赵任琦先是要去抢夺陆少鹏的手机，陆少鹏看到突然出现的人，明显楞了一下，但对危机的直觉令他下意识将手机往口袋藏去，赵任琦跟着追去的手在手机消失的一霎猛地转向，鹰爪似的迅速扼住陆少鹏暴露在外的脖颈，然后手腕施力将人直接从椅子上摁摔在地上。
桌椅都被冲击力撞歪了位置，一阵的乒乓凌乱声，人声细琐，夹杂惊叹与低矮尖叫，暴力与未知正发生在这片小角落，突生的变端吓住了人们的行动力。
赵任琦并没有一开始就下死力，而是一点一点的，凌然冰冷地看着陆少鹏的脸慢慢涨红，他微伏着腰，与陆少鹏瞪视，倏忽扬眉，甚至不吝啬地冲人扯起一边嘴角，赵任琦不徐不缓地恶毒吐字道：“你拍你妈呢？”
康岚在赵任琦踢门进来的时候就被惊醒了，一颗心脏扑通乱跳，又快又猛，似要震出康岚的胸膛，睡眠不足加上受惊所带来的心慌使他一度头晕目眩。
他迷茫地瞧着眼前的狼藉画面，迟钝的意识怎么也运转不过来。
压制的姿势对陆少鹏十分不利，而且他一条腿还挂在椅子上，另一条腿则卡在了桌椅之间，他现在能自由活动的就只有两只手，而窒息感却越来越强烈……
他抬手去掐赵任琦扼制自己的手腕，他知道怎么掐能够让人懈力，但他的意图被识破了，他的想法被赵任琦如法炮制在了自己身上，右手腕上毫不留情的钝痛如潮涌般瞬间霸占填满了他的所有感官，修养如陆少鹏，在此刻也控制不住地在心底高声咒骂问候着赵任琦的祖宗亲戚。
最先冲出来的是周邦伟，就像所有男生劝架时一样，他一边嘴里喋喋不休地劝导着，一边伸手穿过赵任琦的两腋，架着人想要用力往后带离陆少鹏，场面混乱至极，赵任琦的凶狠敌意已经到了不分你我的地步，他用肘部暴力攻击周邦伟的肚子，周邦伟咬牙吃下这一击。
“给老子松手听到没？”
“哥你冷静一点，大家都是同学你……”
“老子让你松手！草！”
赵任琦疯狂挣脱身后人的束缚，砰的一声，周邦伟被赵任琦不断后退的脚步带着整个脊背都砸在了后门之上，厚实的木门被砸地哐当响，周邦伟刚被攻击过的胃部一阵痉挛，在突然上泛的欲呕冲动刺激下无意识地放松了禁锢人的力道。
这时康岚终于站了起来，他先是疑惑地叫了一声赵任琦的名字，赵任琦显然是听到了，因为他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这个“瞬间”，快得几乎到了诡异的地步。
赵任琦朝一边撇着脑袋，只留给康岚小半张侧脸。
康岚看看正坐在地上脸红咳嗽的陆少鹏，又看看周身戾气的赵任琦，这一幕的强弱势差异实在显眼到了刺眼的程度，康岚皱眉，摇头像是不可置信道：“赵任琦你在做什么？”语气里有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责怪。
“我在做什么？”赵任琦转头，眸光是冷的。
康岚心下一跳，是被赵任琦发红的眼眶惊的。
“那我就让你看看，我在做什么。”赵任琦歪着脑袋，话说得极轻，还有股天真的意味。
下一秒他遽然暴起。
“——啊！！”是女生的尖叫。
康岚的反应力从未有过的敏捷，他几乎是和赵任琦同时同频动作的，只不过一个是想拖过椅子，另一个则是反方向施力抓着椅背不让人将其夺走。
康岚的手很痛，赵任琦力气大，加之他在慌忙间抓住的并不是什么好使力的部位，只是哪怕手心一片火辣辣的毛糙刮蹭感，康岚也绝不敢松手。
他是疯了吗？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每个教室都有监控的他难道不知道吗？
“赵任琦！”康岚第一次大声吼他，“你有病吧？”
赵任琦闻言默不作声地定定盯着康岚。一分分一寸寸，将他的面孔与愤怒神情复制般在自己的心上一刀刀剜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