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花了半分钟,戚妹妹就将客人抛给她的话题直接聊死,她也不再理会袁主任,继续专心地看电视去了。
袁岚十分沮丧,觉得自己今日大概是八字不宜泡妞,只能活动活动筋骨,从沙发上站起身。
然后,他一扭头,就看到了在厨房里黏糊着的两人。
戚山雨用筷子夹起一小块炸成金黄色的糕点,吹了吹,递到柳弈嘴边。
柳弈很自然地张开口,接了恋人的投喂,腮帮子鼓动两下,然后一双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朝戚山雨连连点头。
袁岚还是第一次见到柳主任这么个温柔甜蜜的样子,完全跟平时和自己拍桌子吵架时的模样判若两人,齁得他一口气没喘上来,翻了个白眼,又“吧唧”一下倒回了沙发里。
——妈的,这也太闪了,简直要瞎了!
袁主任感到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受到了一次暴击。
然而,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袁岚身为一只不请自来的大号电灯泡,几乎每一分钟都被柳弈和戚山雨秀恩爱闪一脸。
比方说,他在吃饭的时候,刚尝了一口戚警官做的红烧鱼,被那皮脆肉嫩酱汁浓郁的口感惊艳了一下,抬头想要称赞两句,却看到戚山雨一伸筷子,把鱼腹最嫩的一块肉给夹了下来,剔去鱼刺,放进了柳弈的碗里。
——嚓!连我女票都没帮我挑过鱼刺!
袁岚哼唧了一声,一口咬住筷子尖,把木筷子咬得咯吱咯吱响。
诸如此类的事情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以后,袁某人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艳羡,最后已然可以冷静地漠视了。
吃完晚饭之后,戚山雨准备开车送妹妹回学校,袁岚则生怕前女友还在他公寓门口盯梢,死乞白赖呆在柳弈家里,打算磨蹭到九点再回家。
“不错嘛,戚警官可真是个好男人啊!”
等戚山雨和戚蓁蓁出门以后,袁岚端着他的杯子,一边喝着柠檬水,一边酸溜溜地说道。
“嗯,小戚当然很好。”
柳弈点了点头,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尤其是跟你比起来。”
袁岚登时怒了,“嚓,你这后半句不说是会死啊!”
柳弈和袁岚死对头当得久了,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立刻你来我往地互怼了几句。
然而两人说的都是些毫无营养的抬杠,讲到后来,连自己都感到他们的对话十分幼稚,又默契地住了嘴。
“哼,有对象了不起哦!”
袁岚坐在沙发上,看柳弈到阳台收衣服,然后抱着两人份的干净衣服回来,堆到旁边一张空沙发上,一边哼歌一边开始叠,简直左脸写着“滋润”,右脸写着“幸福”的样子,心中那个羡慕嫉妒恨,感到自己已经比茶杯里的柠檬片还要酸了。
“改明儿我就找个温柔漂亮做饭还好吃的妹子,娶回家给你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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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2日,距离柳弈准备去狮城还有三天。
这天傍晚,柳弈刚刚吃完晚饭,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
“喂,柳主任。”
电话是他科里的女法医冯铃打来的,柳弈一接通电话,她就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这边有个很奇怪的自杀案,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冯铃跟柳弈虽然是上下级,但她比柳弈还要年长两岁,两人相处的时候更像是同龄的朋友,关系相当不错。
她知道柳弈对鑫海市最近这两年来发生的异常自杀案格外关注,所以当自己遇到类似的案件时,第一时间想到应该知会他一声。
果然,柳弈立刻来了精神,“是什么样的自杀?”
“嗯,应该怎么说呢……”
冯铃沉思了一下,“自杀者是个年轻男性,死因是煤气中毒,但是他把现场布置得很奇怪……”
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措辞,“简直好像是在模仿某种地狱的场景似的。”
半小时以后,柳弈赶到了冯铃负责的自杀案现场。
这一桩自杀案,发生在鑫海市老城区的一栋九层高的民宅最顶层。
死者名叫冉安宁,今年二十六岁,独身独居,是本地某杂志社的签约摄影师。
他平常负责拍摄杂志游记栏目的风景和建筑物照片,偶尔也接一些人物写真或者商业广告照,赚得不算多,不过冉安宁父母双亡,又无妻无子,完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以他的收入情况,养活自己是不成问题的。
冉安宁是死在自己家里的。
他住的房子是父母留下的遗产,面积不大,只有四十多平米,一室两厅,客厅和房间都很逼仄。
这套小房子以前是某纺织厂的职工福利房,整栋楼的楼龄超过三十年,外墙水泥都已经隐隐有了些裂痕,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被市政规划到危房的范畴内,强制要求进行修葺或者搬迁了。
柳弈到达事发的居民楼,一口气爬到九楼的时候,警方已经清场完毕,冯铃等几名法医,也已经将现场初步勘察过了。
发现尸体的902室房门大敞,柳弈一眼就看见了屋中满目的红色。
902室的地板上,淌满了深及脚踝的鲜红液体,冯铃和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官全都蹬着橡胶靴,站在鲜红的积水中。
“这是怎么回事?”
柳弈站在门外,出声朝冯铃问道。
以他的经验,从颜色来判断,这些积水应该不是血,更准确的说,起码不可能全是血。
“啊,柳主任,你来了。”
冯铃让人给柳弈递了对橡胶靴,示意他换上,“这水是屋主自己搞的,我说的‘异常’,就是指这个。”
柳弈换好鞋子,淌水进了屋。
水是从洗手间漫出来的。
直到警方破门而入为止,洗手间的水龙头一直开着,排水用的地漏却被人用塞子和胶布完全封上了,水从洗手间里漫出,然后很快将整间房子都泡进了水里。
“水把地板给泡透了,一直漏到楼下去了。”
冯铃向自家科主任简单解释情况。
“楼下的邻居上来敲门,听到里面有水流声,却没人来应门,于是报了警,警察上来把门给撬开了,然后在主卧里找到了屋主冉安宁的尸体。”
她一边说着,一边引着柳弈往靠南的一个房间走去。
虽说是主卧,但实际上,那间房的面积很小,布置也非常简单,一眼就能看到底。
房间正中放了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上面仰躺着一个男人。
直到看到死者,柳弈才知道冯铃在电话中所说的“煤气中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死者冉安宁,身材高挑而略偏瘦削,模样也长得颇为俊俏,但此时,他的死相却非常诡异——他的整个脑袋被一个淡紫色的透明垃圾袋罩住,袋口的松紧绳收紧,卡在下颌处,绳结已经勒进了他脖子的皮肉里。
一只火锅店里常用的小煤气罐就搁在他的枕头旁,一根玫红色的橡胶管子一端连接着阀口,另一端伸进了套在死者头部的紫色垃圾袋中。
冯铃指了指床上的小钢罐,“煤气罐的阀口是打开的。”
“嗯,死因没有可疑吗?”
柳弈皱了皱眉,“有没有他杀的可能性?”
事实上,虽然理论上用塑料袋罩住头部,再将煤气导入袋中致一氧化碳中毒的方法,确实是可行的。但实际上,几乎没有人会采用这个办法自杀。
那是因为,人有自我保护的本能,而一氧化碳中毒的过程非常痛苦,自杀者在感受到窒息的痛苦时,往往会下意识挣扎,而不管是蒙头用的塑料袋,还是连通煤气罐的管子,都很容易挣脱,然后导致自杀失败,所以,这还是柳弈第一次看到面前青年的这种匪夷所思的死相。
“看现场环境,还是考虑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
冯铃回答,“警察破门进来时,木门和防盗门都是从里侧反锁住的,而且他家的门还是那种老式的插销锁,从门外根本没法插上。”
她说着,抬手指了指窗户,“你看,所有的窗户都装了防盗网,我们都检查过,没有发现能出入的地方。”
随后,冯铃又指向床头柜,“柜子上还有安眠药的空瓶子和没喝完的水杯,我觉得,他可能是死前吃了大量的安眠药,在意识进入迷糊状态时,才打开煤气阀的,所以才没有明显的挣扎。”
柳弈皱起眉,“死者的安眠药是从哪里来的?”
“哦,关于这点……”
冯铃回答道:“冉安宁有抑郁症,这几年一直都在服药治疗,安眠药和抗抑郁药都是医生给他开的。”
她朝墙边书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抽屉里还有冉安宁的病历资料呢。”
“原来是这样。”
柳弈想了想,又问道:“那么,满屋子的水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为了让楼下的邻居尽早发现他的尸体的话,把水龙头开着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非要把积水给弄成鲜红色呢?”
冯铃点了点头,“我把你叫来,就是因为这个。”
她朝柳弈勾了勾手指,让他跟自己过来。
冯铃将柳弈领到了另一个小一些的房间。
死者冉安宁将这个小房间布置成了书房。
大约只有六平米大小的房间里,窗台边放了一张学生用的带抽屉的小书桌,而剩下的两面分别是书柜和杂物柜,陈设十分简单,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简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