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警方拿出杜山的照片的时候, 史昌翰则梗着脖子,坚持说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对警方的所有质询, 一概否定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
华国的刑事案审理,一向都十分讲究“人证物证俱全”。
即便专案组可以通过手头上现有的线索,揪出史昌翰侵吞配偶财产等种种不法行径,但对于他身上的两条人命,连同昨晚差点儿就被勒死的蔡玲玲所受到的侵害,只要史昌翰的心理素质足够强悍,咬死否认三连,怎么也不肯松口的话,那就很难将罪名切切实实地钉在他身上了。
这时候,警方最需要的,就是能证明杜山的死跟他脱不开关系的有力物证,所以他们带着搜查证,准备从史昌翰所住的家入手,搜寻线索。
柳弈穿过门口的警戒隔离带,进入别墅大门,一眼就看到了蹲在门边上的戚山雨。
他家恋人用半跪半蹲的姿势,躬着身,头凑在门框上,仔仔细细地研究着什么东西。
而戚山雨的新搭档林郁清则跟只没头苍蝇似的,在后头团团乱转,似乎有心很想帮忙,又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干些什么。
“哎,小戚警官,你看什么呢?”
柳弈几步走上前,伸手搭到戚山雨的肩膀上,同时小尾指很不规矩的伸进他的领口里,用指尖刚刚冒头的一点点指甲,轻轻地在对方的后颈皮肤上掐了个月牙状的凹痕。
戚山雨被自家坏心眼的恋人这暧昧的小动作撩得一个激灵,回过头来,用眼尾夹了他一下,意思是让他悠着点儿别乱来。
“柳主任。”
他正正经经地点了点头,“你来得正好,请看看这个。”
说着他往旁边挪了一步,方便柳弈凑近看。
柳弈顺势猫了下来。
他注意到,自家小戚警官看上去很累,双眼眼底都泛着血丝,显然昨天又熬夜了。
昨晚戚山雨和其他几人一起跟踪史昌翰,将那个企图杀死自己情妇的冷血男逮了个现行,然后就直接将人拘回去了,连夜进行审问。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他晚上没能回家,也理所当然的几乎通宵未眠,即便再如何年轻体健,此时也难免显现出疲乏的样子来。
看到恋人的模样,柳弈自然觉得有些心疼,若不是现场还有其他人在,他真恨不得现在就伸手圈住戚山雨的脖子,在他泛红的两只眼睛上各啾一口,然后把人打发到车上去好好眯一会儿——要找物证什么的,交给他来干不就行了嘛!
只可惜他也只能想想而已。
“你发现了什么?”
柳弈顺着戚山雨的指点,凑近了门框。
他看到,门框与墙面的交界处,有一道白色的刮擦痕迹。
这道刮擦痕平行于墙面,离地大约三公分,长度差不多有四公分,宽却只有两毫米,痕迹很浅,看上去也很新,应该是某种硬物在上面拖拽的时候不小心留下来的。
“你怀疑,这痕迹跟杜山有关?”
柳弈有些疑惑地侧头看向他家小戚警官。
无怪乎他感到不解。
因为这道痕迹实在很浅,也没有什么特征性,任何东西一个不小心都有可能在墙上蹭出类似的刮痕,如果不是戚山雨特地指出来的话,其实有极大的机会会被调查人员彻底忽略过去。
“我也不确定。”
戚山雨摇了摇头,然后用手比划了个仰躺的姿势,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表,“不过,如果有人从门口被人拖出去,他的手表在这儿擦过的话……”
说着,他伸出手,将自己的手背贴到地面上,然后用手表对了对位置,“你看,表盘的高度正好就是在这里,分毫不差。”
“原来如此。”
柳弈记得他在检查杜山的尸体时,虽然没在他的身上发现手表,但在死者的左手腕上,确实留有长期戴表留下的皮肤色差。
如果戚山雨的推论不错的话,墙脚的这一条浅浅的痕迹,确实有可能是杜山的手表蹭出来的。
“不过,如果只有这点证据,根本不够啊。”
柳弈看向戚山雨,眼神里笑意盈盈。
他们家这位警官同志,论年纪和资历,还只能算是“初出茅庐”,但实际上,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慢慢褪去了青涩,变得愈加成熟、沉稳、细心而且能干了。
两人刚刚认识那会儿,还是柳弈这个“专家”作为主导者,引着他发现和分析线索,但仅仅只过去一年,戚山雨就已经成长为一个经验老到的优秀刑警,反过来提醒他去注意一些琐碎而且毫不起眼的细节了。
“嗯,我知道。”
听了柳弈的话,戚山雨倒是半点不觉灰心,只是点了点头,“我们再找找。”
史昌翰是个非常狡猾而精明的生意人。
他的狡猾和精明不仅只反映在花了两年半的时间,和小情儿合谋,一点一点将原配妻子的钱挖到自己的口袋里,而且还表现在他反侦查意识很强,懂得如何最大限度地逃避侦查上。
史昌翰已经将他的白色莲花轿车送去洗过,而且还连内部的座椅皮套以及地毯都全部换成新的,即使柳弈如何能干,在对着一套全新的皮椅地毯的时候,还是没法找到半点线索。
于是柳弈带着几个法医,用发光氨在整栋别墅里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喷了一轮,但关了灯一看,他们家的地板干干净净,没有显现出任何可疑的血液遗留痕迹。
不过,史昌翰的妻子养了一只名叫“大白”的纯白色波斯猫,柳弈在猫身上取了一撮毛,回去对比过后,发现大白的毛发和当日在杜山尸体上发现的毛发完全一致。
但猫毛只能证明杜山曾经来过史昌翰的这一栋别墅中,若说要作为命案的证据,说服力却仍然显得不太足够。
最后,柳弈等人将客厅里上百公斤重的红木沙发给整张翻了过来,终于在椅子背面的一处隐蔽的角落里,找到了几点喷溅式的干涸血迹。
很快这些血迹的DNA检验结果出来了,证明它们确实是属于死者杜山的,这才铁证如山,终于让史昌翰百口莫辩,只能坦白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禄鼎盛”进出口贸易公司,原本是聂心雨的父亲留给自己的女儿的,虽然史昌翰在公司里挂了个“总经理”的名头,但公司的资产所有权,全都在聂心雨一个人的名下。
史昌翰是典型的凤凰男出身,家里是农村的,靠着年轻时的一张好皮相和好学历,娶了个有钱老婆,一飞冲天,整整少奋斗了大半辈子,但他本人的性格,却跟“老实本分”没有一毛钱关系,是个贪得无厌而且心狠手辣的人。
他从婚后就在计划着应该如何将他老婆的钱挖到自己名下,然后踹掉相貌无盐还中年发胖的糟糠妻。
不过这个计划并不容易,他一忍十多年,直到史昌翰勾搭上年轻貌美的小秘书之后,才终于得以和蔡玲玲合谋,用“老鼠仓”的方法,将“禄鼎盛”的资产一点一点往自己的钱包里搬。
然而,就在史昌翰自认为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的时候,他的小情人蔡玲玲,却不甘心仅仅只做那只见不得光的“耗子”,而想要获得名分,又或者得到更多的好处了。
其实蔡玲玲并没有怀孕,她只是想用这个理由,逼得金主做出选择,要么离婚以后娶了她,要么就给她一大笔钱,足够她逍遥快活一辈子。
但这两个选择,史昌翰都不想选。
虽然他的岳父年事已高,现在也已经移民到国外去了,但那老人在本城却还有点儿影响力,而且在他去世之前,他的几个子女依然被亲缘关系拧在一根绳上。
史昌翰觉得,如果他敢在这骨节眼上踹掉原配发妻,他老丈人和女方的舅姨连襟,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足以磋磨得他脱下几层皮来。
更何况,史昌翰还没从他老婆那儿挖够本儿,就这样断了他最便捷的财路,试问他又如何能甘心?
这婚是不能离的,至少现在肯定不能。
但要让他分出三千万给他的小情儿,又简直跟割下他一块肉一样,根本无法接受。
既然两条路都走不通,蔡玲玲又铁了心要跟他撕出个三五七道来,于是史昌翰只能选择第三条路——让这个手握他把柄的女人,从此在世界上彻底消失。
史昌翰想到了买凶杀人。
为了让自己不引起警方的注意,他特地辗转了好几层关系,挑了个跟他毫无联系,甚至以前从来没有碰过面的装修工人,也就是在警方那儿代号为嫌疑人的X杜山,给了他三十万现金,让他杀掉住在泰丰雅苑B栋2806室的蔡玲玲,并且将现场伪装成入室抢劫杀人。
史昌翰承诺杜山,等事成之后,再给他三十万的尾款,而且还会送他离开华国,偷渡到某南亚小岛国去。
只是很可惜,他选的所谓“杀手”杜山,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杜山虽然去泰丰雅苑踩了点,也买好了作案工具,但却在最后关头,走错了楼,错杀了D栋2806室的无辜女孩古丽雯。
可以想象,当杜山自以为成功杀死目标,逃出泰丰雅苑,然后向雇主报告自己已经得手,却被史昌翰震怒地告知,蔡玲玲还活着时,两人都是何等地惊慌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