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看到王溥被烟熏得黑乎乎的脸上只剩一双轱辘转着的白眼,险些笑出声来,但胜在定力足,连忙上前,一拱手道:“在下狄仁杰,有事来拜访王溥太医。”
王溥神色一变,睨向狄仁杰:“狄仁杰,还没死呢?”
狄仁杰再一拱手,恭敬道:“有劳太医记挂,狄某命数未尽,仍大难不死。”
王溥不耐烦地摆摆手:“得了得了!怎么今日来的都是些惹人厌的家伙?难怪今日诸事不顺。走走走,都给我走,今日没工夫招呼你们。”说着就转身准备往回走,谁知没走几步,就又一步步倒退了回来。
尉迟真金不知何时进了宅子里,又从已经慢慢散去的黑烟里踱出来。他将面前黑纱往上一拉,不卑不亢道:“王溥太医,私炼返魂丹,可是死罪。”
王溥听了,动作一滞,又道:“你,你你怎么就知我是私炼返魂丹?我可是奉了圣上口谕,研制新的返魂丹。尉迟真金,你别血口喷人!”
“假传圣旨,罪加一等。”尉迟真金自石阶上下来,逼得王溥步步后退,“自显庆四年太师私炼长寿丹致使方士暴毙以来,朝廷就明令禁止坊间开炉炼丹,就连太医署也只能一年开一次炉,敢问王太医,为何开炉时间已过你尚在私宅偷炼返魂丹,更使徒弟受伤,私宅炸毁?如此,不是私自开炉,又是如何?”
王溥还想再退,不料后背已经撞上门前的大树。他被尉迟真金逼得退无可退,便一把推开面前的人,急忙逃到一边撒起泼来:“哼!老夫就是私自开炉,你耐得我何?有本事便将我锁回去,何用在此处啰啰嗦嗦!”王溥说完瞪了他们一眼后,竟然撒腿就跑。
尉迟真金哪容他逃开?只原地一跃,再转身,已经一甩玄色披风拦在王溥面前。
王溥见尉迟真金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剪了他的退路,连忙刹住脚步欲往后退去,不料一转身就看见一脸微笑的狄仁杰挡在身后,对他作揖:
“王溥太医。”
王溥气得一跺脚,又转身欲往另一个方向跑,不料一转身,沙陀就已经杵在身后,还一脸为难地道:“师傅……”
“啊啊啊!老夫不与你们胡闹了!”王溥被他们三人逼得抓狂,竟然就地坐了下来,用那只猿猴的手托着腮,忿忿道:“老夫悉随尊便!不管了,不管了!”
沙陀连忙俯身去拉他,又被他挣扎着打开。
尉迟真金走前几步,居高临下地道:“王太医亦不用如此泄气。虽朝廷命令禁止坊间开炉炼丹,但若果方士偷着炼丹,又有谁人知道呢?本座今日是有事前来找王太医商量,若太医能给本座行个方便,今日之事,本座就当没看见。”
王溥听了连忙从地上跳起来,指着尉迟真金,又怪笑着围着他转了一圈:“大理寺卿,果真够阴险,够狡猾,我欣赏!嘻嘻嘻,这个忙,老夫帮了!”说完又往旁边呆呆站着的沙陀身上拍了一掌,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进来帮忙!”
“是,是师傅!”沙陀呆呆应了句,又朝另外两人憨憨一笑就连忙跟着王溥跑进依然烟雾缭绕的院内。
狄仁杰见了也忍不住笑着看向尉迟真金,孰料尉迟嘴边也是抑制不住的笑意。那双碧眼里除了得意,竟然也有点忍俊不禁的味道在,斑斓得几乎能夺人心魄。
尉迟真金察觉到狄仁杰在瞧他,连忙敛去笑容,又重新绷着脸,斜睨他一眼作为警告,就迈步往院子里去了。
只这一眼,那笑容便又被故作冷峻的表情盖去。狄仁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吸入毒气过多而产生幻觉,但此刻稍作回想,倒也回味无穷。
沙陀一步入一片狼藉的院落里,侥幸没有受伤的二师弟便哭嚷着冲上来扑到他的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大师兄!你可回来了!你可知我们这段日子过得有多苦?”
沙陀安慰地拍了拍他肉肉的后背,又使力将他被炸得冲天的小辫子按下去:“虽然小辫子翘了,但幸好没死。”
“师兄!我们是生不如死啊!”说罢又在沙陀怀里蹭了蹭。
王溥将他从沙陀怀里扯出来扔到一边:“去去去!你要真想死,日后为师必定给你个痛快!但现在先给我料理好前院来!”
二师弟委屈地扫了沙陀一眼,低声应了声“哦”便跑开了。
王溥哼了一声,又招呼其余三人道:“来来来,快跟我进来!”
几人先后走入屋内,孰料屋子里也是漫天灰尘,一片狼藉。
王溥一脚踩在摇摇欲坠的竹椅上:“沙陀,你先去看看老三和老四他们死了没,躺在后堂里呢!”
“哦!”沙陀闻言一惊,连忙跑去后堂,谁知道人一进去,立刻又是一片哭诉声。
“哼!一堆不成器的!”王溥不满地摇摇头,又看向狄仁杰和尉迟真金:“你们呢,又有什么麻烦事?”
狄仁杰率先摸出一个玄色布包递给他。
王溥接了,摊开布包来,捏着白灰色的灰闻了闻,又看了看,才道:“我道是什么!此物便是那爆竹燃尽之物。”
两人闻言皆是一惊,细想之下不由恍然大悟:原来并非什么土木灰烬,也非什么药材碎屑,难怪他们找不到。
尉迟真金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灰色布包递给他:“太医且看看这是什么?”
王溥一脸炭黑,面上的胡子也被烧得七七八八,此时表情古怪的斜睨着尉迟真金,甚是滑稽,害的尉迟看他的之时,拿着布包的手也忍不住抖了抖。
王溥接过东西,快速展了开来,见了里头的布条,连忙放在鼻下嗅了嗅,又马上移开,一双招子瞪得大大的,但不过一会儿又蹙起眉摇摇头,嘴里念念有词。
尉迟真金稍稍敛容,问道:“太医认为此是何物?”
王溥单手托着布包往前走了几步,又捋了捋已不存在的胡子,若有所思的道:“嗯,有趣,有趣!你认为这是什么?”
尉迟赤眉一挑,得意道:“西域火龙油。”
“没错!”王溥忽地转身指着他道,“就是西域火龙油!但,又不是西域火龙油。”
尉迟又问:“此话怎讲?”
王溥指着那块布条道:“此物被命名为西域火龙油,但实则是谬传。此物来自于吐蕃,是吐蕃人于终年积雪的雪山山顶中发掘出来之物。此物被挖出来之时是呈冰晶状态,人手触之无害。可一旦变为液体,遇着空气便立即燃烧,无法扑灭!高山之上寒气逼人,但又难以生火取暖,遂吐蕃人常以火龙油为助燃之物,此物在吐蕃甚为常见,只是此物竟然出现在长安?嗯……不可思议,但又不能说不可能。”
狄仁杰忙道:“太医请说!”
王溥用眼角瞥他们一眼,嘻嘻一笑道:“无可奉告!”
“你!”尉迟气得气急,指着王溥说不出话来。
王溥将尉迟递给他的布包往桌上一扔,哼着小曲转身踱开,良久又幽幽飘来一句:“只是我说了,你们也干不来这道活呢!”
狄仁杰忙道:“太医不妨说说!”
尉迟赤眉倒竖,气急之下也道:“只要太医开口,就没有我尉迟真金做不到的事情!”
王溥步子倏停,回过身来瞧着他俩,倏地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竟然忘了更文……我吞粪自尽!太忙了!!连睡午觉都没时间……
第20章 【15 另辟蹊径】
“甚好!甚好!嘻嘻嘻!”王溥一蹦一跳地走回来,“真不愧为大理寺的人!来来来,我且与你们商量商量!”
尉迟真金赤眉一挑,又掠了狄仁杰一眼,才道:“王太医可有办法找到这火龙油?”
王溥眯起眼,做了个捋胡须的动作,撇了撇嘴道:“若想在大唐找不寻常之物,就不能不去一个地方。”
狄仁杰追问:“何处?”
王溥停下动作,对他们露齿一笑道:“鬼市。”
“鬼市?!”两人异口同声道。
“嘿嘿嘿!”王溥见两人皆是意外的表情,便故弄玄虚地道:“坊间有传,乌云闭月鬼市开,牛鬼蛇神尽出来,阳间不卖鬼市卖,包君满意乐开怀。也算你们走运,今日恰逢一月极阴之夜,乌云盖顶,日月无光,子时正是鬼市大门开启之时。”
尉迟真金沉吟片刻,又问:“那鬼市,要如何去?”
“你这是问到点子上了!”王溥‘嘻嘻’一笑,狡黠的眼珠瞥向他俩,“鬼市系汉代旧城因地陷下沉而成,后由隋文帝重建新城覆于其上,致使那处暗无天日,神鬼杂处,黑雾缭绕,且鬼市入口因时而变,绝非泛泛之辈可去,官门之人无法管理,因此那处又成了黑市交易的绝好去处。”
“黑市!”狄仁杰突然大叫一声,“王溥太医,无论如何都请你带我去鬼市一趟!”
“嘿嘿!狄仁杰,你急什么?”王溥笑道,“老夫又不是不带你们去,只是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一股东风罢了。”
“东风?”尉迟略有所思,“王太医不妨直言。”
“还是你痛快!”王溥乐呵呵的拍了尉迟的手臂一下,“老夫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女人。”
“女人?”
“女人!”
狄仁杰与尉迟真金的反应不尽相同,只是都有些反应过度。两人喊出声后,不免默默对了下眼,又连忙移开。
王溥继续说:“鬼市入口飘忽不定,倒也不是无规律可循,有我领着,这个你们倒不用担心。但鬼市正处地下水脉之处,那处没有陆路,只有一条地下暗河贯穿其中。因此,若想在鬼市找东西,就必须坐船。而鬼市的摆渡人有个讲究,他们奉信阴阳五行,认为阴阳平衡才能平安行船,所以一艘船连同他们自己只载五人,而来客四人,其中一人必须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