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之拍着他的肩膀:“你别急啊,你也不想想看,咱们都急成这个样子,里游和山暮那么多年一起熬过来,他要急成什么样子?”
岳承恩脑子里面全都是那天徐山暮和他聊天时的通透感,当时他只是敬佩那个天才的厉害之处,可是现在想来……他总觉得不对劲。
“微笑抑郁症。”何之左右望着眼前的慌乱人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山暮为什么会有这种毛病?”
岳承恩说:“就是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模一样,实际上已经溃烂不堪了,精神状态会转化成生理上的伤害,他睡不着觉,这个年纪就要吃安眠是症状之一,圆知还说过他曾经见过山暮半夜惊醒,爬起来去厕所干呕,浑身痉挛。还有很多……”岳承恩蹙眉:“症状很明显,只是我们没发现而已。”
何之听了这些不禁有些被夜幕卷裹的可怖感:“他不会真的……”
“他什么都不要了。”岳承恩说:“相机,镜头,书,吉他,他什么都没有带走。他连里游和惊鸿都不要了。”
许轻舟在医院里面接到电话听到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快要疯。
他又不好告诉惊鸿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躲到走廊之上听电话,回来干着急。
“你怎么了?”若惊鸿正盯着手机上三个人的合照发呆,回头就看到许轻舟一脸焦虑。
少年立刻换了表情和面色:“没有,工作上的一点事情。”
这个孩子一直都没有问过许轻舟关于徐山暮的事情,事情发生到现在他一个字都没有问过,只是时不时的盯着手机发呆,隔一个小时给那边已经关机的电话拨一个电话。
依旧石沉大海。
许轻舟能看到若惊鸿眼底渐渐暗淡下来的光。
若惊鸿看着许轻舟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对他笑了笑:“你今晚不用在这里陪我了,回去睡吧,有事情我会叫护士姐姐。”
许轻舟自然明白若惊鸿的意思,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体谅对方。
“里游,回来了,他听说事情,现在也跑了,大家都在找他。”最后许轻舟还是决定把事情全盘脱出。
“你快去找他吧。”若惊鸿不会多问,只是颤抖的手瞒不了人的眼睛。
许轻舟担心的看了折翼的少年:“你不要乱跑,我各每半个小时给你打一次电话,告诉你情况,你不要乱跑,知道吗?”
他乖乖的点头,算是承诺。
许轻舟急急忙忙的越门而出,可是又停了下来,他转头去看孤身坐在床上,愣愣的没有情绪的若惊鸿,一时之间渺茫起来。
“惊鸿?”他困惑的发问:“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
若惊鸿一动不动,身后是藏墨蓝色的天空,夜色可怖,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神就会带着镰刀出现在转角处,戏谑的玩闹着人的生命。少年身边是一盏光点微弱的夜灯,若惊鸿本就生的极好,这样远远的看去,像是白雪凝晖,仙染人间。
即使暂时被除去了仙籍,这个少年也依旧是天地穹庐之间唯一的惊鸿。
他低着头,乖巧的让人心疼。
“我不认识路,常常会在商场里面乱跑,最后就会找不到山暮他们。所以山暮就和我说,叫我不要急,叫我在原地等他,他一定会过来接我。”委屈和固执在一处迸发,少年说:“这是他说过的话,我信他的,所以我等他。”
“我在这里等他来找我。”
这一瞬间许轻舟才明白徐山暮对这个孩子而言是依赖,是深入灵魂的依赖。
深渊之中有人对你伸出手,是什么感觉,许轻舟明白。
所以,他选择不去干涉这个人担心的方式。
“我去找里游回来,你不要乱跑啊。”音似流云,许轻舟步入夜幕之中,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浓重的黑暗压垮。
更深露重,有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有人推开病房的门,若惊鸿抬眸与那狼狈凄凉的落败桃花对视。
“大家都在找你。”
“你告诉他们叫他们不要找了。”
若惊鸿低下头开始发消息,很快就有了回复。手机被搁置在一旁。
万里游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他们两个很少会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从以前到现在徐山暮一直都在。他们三个一直都是在一起的。
若惊鸿放下手机,拿餐巾纸擦去万里游脸上的泪痕。
少年放下餐巾纸,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银行卡。
万里游认出那张卡,他曾经抢过那张刷了无数次的单……
“怎么在你这?”
若惊鸿笑了笑,歪着头,捏着那张卡说:“里游,山暮他什么时候来看我?”
有人僵住。
若惊鸿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个是山暮给我的,他说密码是咱们两个生日加在一起的最后六位数,你帮我这个还给他,你和他说我不要这个,我要他回来。”
希望是一点点被消耗,被现实抹平的,少年的平静都是假装,在看到万里游之后假面彻底坍塌,他断断续续,强忍着伤心说:“你把他找回来吧,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把他找回来。”若惊鸿急切的提高声音:“没有人认识他,他和我说过!他说他除了我就只有你。”
“你把他找回来吧。”是哀求:“只有你能把他找回来。”
“只有你。”
万里游眼前那张卡,直直落在地板上,满地都是尘埃,重的化不开,重的摸不透。
他失神的,怅然的无助着,又笑又哭,只感全身的器官被拧过纠缠在一处,锋利的爪子毫不留情的刺入心底,血肉模糊,一道荆鞭挥舞而下,一寸一寸尽是血痕,他连呼疼的气力都没有,整个人被阴冷黏稠包裹。双眸被利刀割过一般巨疼难耐,他看不见未来。
“他不要我们了。”万里游对上若惊鸿的视线:“惊鸿,我找不到他。我不知道他要去哪?他只有我们两个,可是他不要我们了。所以,我找不到。”
“我不知道。”万里游不可抑制的堕入深渊,彻底绝望,撕心裂肺的字字泣血:“我真的不知道!”
闻信返回医院的许轻舟并未听到全部,因为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甚至用的还都是气音,他们已经疼得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窗外的月被遮住,整个世界连一点光都没有。
许轻舟靠在墙缓缓的蹲下身子。
你知道吗?别人的苦,你真的吃不来的。
薛帆远和陶忘言站在医院楼下,踌躇着,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上楼。
随后赶来的人,也都是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表情,最后一群人坐在楼下的花坛,沉默的熬了一夜。连瑰丽雄壮的日出都无心思去看。
许轻舟陪着万里游出现在斜坡上,众人这才缓缓现身,一群人沉默的往学校的方向走。
所有人都以为这样不正常的日子会持续的下去,可是当的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万里游平静的出现在教室,正常的呼吸着,除了话少了一点,基本和平时一样。
老师进来教室看教室里面孩子们都是一副溃不成兵的颓然状态。不由对这个分校更不满起来。
他例行的点名,得到回应也是垂音低低。
徐山暮的名字响起的时候,孩子们都莫名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眼神都忍不住落在万里游面上。
“我说你们班这个徐山暮啊,我的课,他是一次都没有来过。”老师也有不满:“你们谁去告诉他,下次他再不来,这门课就算他零分。”
没有人应他。
“我和你们说话你们听到了没有!”身为教师有莫名的高阶级感是件错事,孩子们能敏感的察觉到他眼底的不耐烦,都纷纷的点了头:“知道了。”
课,是真的很无聊。
万里游想起从前徐山暮评价过这个老师的课堂。他说,不知道前世是有多聪明,这辈子换了个这个脑子。
他笑了。转头去看身边的位置,好像那个人就趴在那边懒散的眯着眼睛打着哈切,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随意,下一秒就露出梨花清白的笑意,像个孩子。
老师看到万里游的神思飞远了,忍不住的扔在书在讲台上,惊得所有孩子都抬头。
“万里游,你来说说看,这两段音乐的相同点是什么?”
少年冷静的回过头笑道:“和弦是相同的。”
“为什么和弦是相同的,还能唱出不一样的调子?”
万里游想着从前有人和他说过这个问题,他按照记忆之中的声音,一字字的重复着:“和弦是树藤,藤上会开花,声音是花,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两朵同样的花。”
老师叫他坐下,提醒他不要走神。
他点头,并未再说话。
一课结束中间休息,整个学校都被古怪的落寞笼罩。
孩子们都萎靡着情绪,各个呆然不动。
“班长。”老师端着茶杯对李圆知道:“你去把你们班的徐山暮叫过来。”
李圆知一愣,平静道:“老师,他不在学校。”
“上课时间他跑去哪了?!”老师也怒然:“真是没家教,不知道他爸妈怎么教的他!”
砰!
一声巨响在教室炸裂开来,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跳起身。万里游把自己身边的桌子踹飞,正怒视着眼前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