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踪迹 (见字不如面)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见字不如面
- 入库:04.10
其实原因一直都很简单。
因为陆拾一直都爱他。
他把最好的自己,都给了他。
而他除了贪婪享受这份好,还放任他擅自主张,把自己爱到那种地步。
顾锦年想起陆拾那句话,他说,你知道自己混蛋就好了。
那可能就是他的心里话。
顾锦年不知道,陆拾这几日过的并不比他要好。
开始他还能勉强控制自己,让自己如同行尸走肉去按部就班。他又想寄情于工作,不眠不休,不饮不食。他想要让自己的身体彻底倦怠,能他累得不能思考的时候,他就跟所里请求休个年假。
可是休年假他又去哪呢?
回家乡吗?那里全是他的少年回忆。
在家睡觉?这座城里又有顾锦年。
他甚至想到了辞职,他又想销声匿迹叫顾锦年找不到他。但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为了那个男人放弃自己热爱的事业。
他还是要生活,就算顾锦年不爱他,这十年中,他也从未有一刻放弃过自己。
但这一次不一样,他的身体实在是要被他自己搞垮了。
接连几日的不眠不休,让他的精神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他又吃不进东西,每天只是不停地喝水。就连那些女孩子们因为心疼而他放在他手边的小零食,他也是一个都没有碰。
他什么也不想吃,他怕吃了自己就会充满力气,然后将这些力气全部化作绝望。
所以,他终于病倒了。
那次疼痛来的猝不及防,几乎是持续了整整一夜,前所未有的漫长。
开始,他还跟自己说挺挺会过去的,可是那个痛苦的夜晚就是那样冗长得没有边际,即便是他这样隐忍的人都疼得开始绝望的呻吟。
可他又没有力气哭喊,只得将自己的身体狠狠嵌入早已被汗水浸湿的被褥中去。
这次疼痛反复的厉害,有几次稍稍减退后,又卷土重来,而且一次比一次持续的时间要长。
最后,他终于被身体打败意志,昏死在自己的家中。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少年的顾锦年,穿着干净的校服走在他前面。
他想上去跟他打招呼,但是又羞于启齿,只敢悻悻跟在他的身后。
忽然那人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迷茫地望着他。
“你总跟着我干嘛?”
“……”
——“你是不是喜欢我?”
——“那夜你打电话过来,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你是不是想说,你爱我?”
再睁眼时,他只觉得头顶的白炽灯着实刺眼。他带着氧气罩,被上了呼吸机。他想要动一动,腹部剧烈的疼痛将他彻底贯穿了。
“陆老师!不能动!”身旁传来黄橙橙的声音:“你刚做完手术,麻药还没过去,千万不能动。”
陆拾想说话,但是他觉得他现在是真的连呼吸都会痛。
“急性胆囊炎,还好送来的早。”黄橙橙心领神会,忙告诉他:“你在家里晕倒了,我们联系不上您,就去您家里找,房东帮我们开的门。”
原来不是胃,而是胆囊啊……
位置实在太过靠近,都在上腹腔。症状极为相似,没有经验的人还真的会以为是胃病。
“医生说,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导致的胆结石。”黄橙橙又轻声嘱咐道:“陆老师,出院以后,您一定要认真吃饭啊。不能再饥一顿饱一顿的了。”
陆拾点点头,眯了眯眼睛。
他想说谢谢,但是疼痛让他连口气都提不起来。
“我先出去清一下手续,您再睡会儿。”
说罢,黄橙橙起身离去。
陆拾自然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因为不认真吃饭就病成这样。
可此刻,他的心终于宁静了。
彻底的宁静。
他暗自决定,等病好了,他必须要认真吃饭,重新生活。
黄橙橙走出门去,便看见等在病房门外的顾锦年。
她跟陆拾隐瞒了一些事情,她没有告诉他,那天他们联系不上他,却又不知道他家的具体位置,便只能给他那个老同学顾锦年打电话。
顾锦年几乎是放下手中所有的事,一路飞奔到了陆拾家。
是他找到了房东,请求他,让他开开陆拾家的房门,才发现了人事不知的陆拾。
黄橙橙一直在场。
她看着顾锦年将陆拾抱出了他的房间,一路抱到他车上送去医院。
陆拾昏迷着,吊水消除炎症后却还是没有醒来。医生建议及时手术,但患者失去意识,无法在手书同意书上签字。
黄橙橙他们几个小孩子哪里能做主,最后还是顾锦年签的字。
医院本来不认可的,毕竟现在医疗纠纷实在是太频繁了。顾锦年废了半天口舌,又打了好几通电话疏通关系,终于软磨硬泡才终于说动了主治医师。
黄橙橙看见了那份手书同意书,她也看见顾锦年在上面写了什么。
黄橙橙一直都记得顾锦年那一整日慌张的神色,那个人不再是运筹帷幄成功人士,也不再镇定自若霸道总裁。他像个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小孩,那副模样,用失魂落魄形容也不为过。
黄橙橙还记得陆拾被从手术室刚推出来的那个晚上,顾锦年就一直守在他的床边。她本想进去看一看她的陆老师,可刚要推门进去,就在门外看到了让她难以置信的一幕。
顾锦年坐在那里,他捧着陆拾苍白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亲吻。那样小心翼翼,就像擦拭一枚他无比珍惜的宝石。
最后,他站起身来,在陆拾的嘴角轻轻啄了一下。
那个吻,很是仓促,却不掺杂任何欲/望,只有爱重。
黄橙橙看着顾锦年,她有些恨眼前这个男人。
不是恨他跟她抢她亲爱的陆老师,而是恨他根本不懂得珍惜那样美好的人,反倒是要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他醒了,不过,你别进去。”黄橙橙淡淡道:“他很虚弱。”
“那我什么时候能进去?”顾锦年问道。
“你最好永远都不要进去。”
她用眼神告诉顾锦年:你根本配不上他。
第26章
胆囊摘除后的第三日,陆拾终于能觉得自己终于不会因为呼吸而感到疼痛了。
他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脏器摘除后的空虚,虽然医生安慰他这只是一个外科小手术,胆囊也并非不可或缺的脏器。但那毕竟是他身体里的东西,是他来到这世界的一部分。
人就是这样脆弱,五脏六腑只要轻微的移位,就会让你有生不如死的感觉,更不要谈轻易舍弃。
这种痛苦既来自于生理,亦源于内心。陆拾体会了一次,终于明白人不能太过任性。
身体毕竟是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只有当你一时忘形与它交恶,他会用你意想不到的方式来回敬你。
那时的你才会发现,你这位朋友的可贵与无情。
陆拾的邻床是一位老先生,白发苍然,谈吐彬彬。先生少时留学东夷,学成后饮水思源,毅然放弃优厚待遇,怀着满腔报国热诚荣归故里。
往后四十年,便是以力所之能及,扶大厦之将倾。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先生虽有经纶满腹、博古通今,可一生却颇为坎坷难平。他笑言自己这七尺之躯早已满目疮痍,五脏六腑未有一处不曾药石无医。缝缝补补,将将就就,才拼到这把年纪。
如今却要看着一个二十郎当的少年人,因为不思饮食要与自己躺在一起。
他说:“年轻人,你好不知爱惜自己。”
陆拾笑笑:“不惜福者不足惜。”
先生也笑了,赞他这孩子颇为通透,不似现下那些轻狂浮躁的后生。
每日,陆拾都看着老先生的爱人提着食盒踽踽而来,一日三餐细心照料,从不懈怠。老夫人想必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家闺秀,话虽不多,却句句得体。看着这一双白头人在面前脉脉温情,着实让一旁孤家寡人的陆拾动容。
相敬如宾,相守白头,这就是陆拾在是十三岁时就在期盼的爱情。
他以为爱情并不需要太多言语,所以他从不言语。只要顾锦年也爱他,他必然会走向他。
陆拾的爱情观就像个古代人,总还想着鸿雁衔笺、锦书传情。他是个理想爱情的守护者与践行者,向往诗书中的红豆相思、十里柔情。以为爱情真的可以不急也不徐,兜兜转转那个人总还会在原地。
他不像那些口是心非之人,满口情真意笃,最终不过一场见色起意。他不会以最俗气的方式追逐最不俗的人,他舍得付出,也不求回应。
他不会争也不会夺,总觉得情真至此,若还需动用言语去,未免落了下成。
他就是这样自卑又自负地爱着一个人,所以,在这人欲横流的滚滚红尘,他总显得异常萧索冷清。
顾锦年不懂他,他一直都随大流逐浪而行。他擅长见风起浪,推波助澜,所以他这小半生总是顺风顺水,一马平川。
陆拾就是爱着这么一个人,所以他把自己累病了。
这一病,也让他看淡许多。
毕竟谁都有累的时候,总不能一直伸着手,就是陆拾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