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起意 (布恬)

　　“你把人家怎么了？”
　　“没把他怎么样，我就是，不小心，在他爸妈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杭罙如此这般，将在饭店里遇见林乔一家三口后闹的乌龙说给徐荆听，徐荆听完，连连点头，盯着他乌青的颧骨看：“我刚才就想问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样啊，活该。”
　　杭罙：“……”
　　“好了，现在的问题是，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杭罙听见这话反射性就要站起，屁股刚一动就被徐荆一声令下按回去，“坐好！”
　　杭罙坐好，脸一阵热，眼神飘忽：“就，还可以。”
　　“什么叫还可以，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
　　“好了。”徐荆躺下去，拉过薄毯盖身上，“我累了，睡一觉，你出去时顺手关门。”
　　“你别睡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喜欢就去追，孩子都有了，你也成熟点，该道歉道歉，该下跪下跪，拿出点诚意来。你也别在我这说了，有什么话留着跟你家那个说吧，记住，想好了再说。”
　　杭罙就这么被赶了出来。
　　他皱着眉头倚在车旁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直到烟盒空了。他是数着抽的，单数，最后一根是喜欢。
　　杭罙想起林乔在床上温顺害羞的模样，想他明明痛比爽多，却在车上笑着夸他，你技术不错。
　　他将与林乔相处的这些日子翻来倒去回味数遍，确定了，是喜欢。喜欢极了。
　　喜欢就去追啊。
　　杭罙给林乔发短信，问他家地址，说想登门拜访。林乔没回，他就天天嘘寒问暖，还给林乔订各种营养餐，地址填的是林乔以前租住的公寓。送餐员每天打林乔的电话，林乔无奈，只好把地址给了杭罙。
　　杭罙一看，竟是远近闻名的富人区，离邹美琦那里还挺近。
　　家境如此富裕，林乔又怎么会缺钱？
　　仔细回想，他和林乔的“包养”过程也确实随意得近乎离谱。杭罙越想越不对，脑海中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林乔之所以到他常去的那家会所上班，会不会是为了接近他？
　　怀疑的种子在心头扎根发芽，短短几天就长成参天大树。
　　杭罙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急不可待地往外跑，到会所，找那天晚上被他撞见和林乔在一起的那个员工。
　　杭罙看过员工资料，叫他小冯。
　　小冯头一回进到这么高档的酒店里吃饭，筷子都不敢用力拿，惴惴不安地问：“杭先生，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先吃饭。”杭罙将一只大龙虾放餐盘里，推到他面前。
　　小冯咽了咽口水。
　　最终没忍住美食的诱惑，将林乔找他帮忙的事和盘托出。
　　杭罙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起身拍拍小冯的肩：“你慢慢吃，我有点事，先走一步。”临走前对小冯说，“喜欢吃什么告诉服务员让他们给你打包，能吃多少点多少，价格不封顶，机会只有一次，仅限今晚。”
　　小冯手里抓着只大闸蟹，闻言，激动得连连点头。顺便告诉他，林乔对海鲜过敏。
　　这可是大事！杭罙想了想，留了张名片给小冯，告诉他，以后还想吃海鲜就给他打电话。
　　小冯收下名片，双眼放光，真是恨不能把林乔喜欢用哪个牌子的洗手液都给说出来。
　　之后的几天里，他也确实说了。
　　至此，杭罙把林乔的底细摸了个明明白白。
　　杭罙选了个好日子，带着礼品上林乔家，然后……被拒之门外。
　　他不气馁，第一天不让进他就第二天去，第二天不让进就第三天再去，他手里提着东西，鲜花、水果，各种滋养补品，高档礼盒，每天不重样，每天在林乔家大门外从早站到晚。
　　老天被他感动了，第九天降了场雨，从中午下到傍晚，把杭罙淋得头昏眼花。林乔这些天眼睁睁见着杭罙瘦下去，要说不心软那是假的，可他又明白林照河和纪迎这样做的原因，再心疼也只能沉默。
　　“差不多行了。”主卧室里，纪迎从窗边走回床前，对林照河说，“让他进来吧。”
　　林照河看了下时间，将纪迎拽回去，翻身压在身下：“再来一次，我就让他进门。”
　　“别闹，要真把人淋坏了，你看乔乔怎么怨你。”
　　“让他怨，我反正是为他好。”林照河拉开纪迎的腿，俯身下去亲他耳朵，含糊撒娇，“再来一次，阿迎，我想要。”
　　纪迎最受不了林照河在床上这样喊他，每次都是好好好。他分开两腿缠住林照河的腰，低声说：“你轻点，刚才那样太重了，我……”尾音被林照河缠绵吞进嘴里。
　　杭罙终于被允许进门，但给他拿毛巾的阿姨说，他只能在屋里待一个小时，一小时后，不管雨有没有停，他都要离开。
　　杭罙再怎么壮实，这么些天折腾下来也有些吃不消，他觉得头有点疼，觉得自己应该是感冒了。杭罙吸了吸鼻子，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杭罙浑身都湿透了，没敢坐沙发，让阿姨搬了张凳子过来，坐玄关处。他人高马大，曲着腿坐小凳子上，低着头擦头发，看上去有点可怜。林乔躲在二楼，往楼下打电话，让厨娘给杭罙煮点姜汤。
　　厨娘很有眼色，早准备上了。
　　杭罙喝完姜汤，坐了会儿，见还有点时间，便拿手机给林乔发短信。林乔看见他低头按键盘，编辑了很久，想知道他要说什么，等得心焦。杭罙写写删删，最后只打出来一句——我在你家，我们能不能见个面？还没发出去，又被他删了。
　　他又打了个喷嚏，心想，算了，别把感冒传染给林乔。他现在怀孕了，不能生病。
　　昏昏沉沉坐了一阵，直到厨娘提醒他，时间到了。杭罙点点头，起身离开。
　　手机没动静，原来杭罙的信息不是发给他的，林乔有点失望。纪迎洗完澡出来，见林乔坐在客厅沙发里，垂着脑袋郁郁寡欢，这还怀着孩子呢，老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纪迎缓步过去，弯腰坐林乔边上。
　　“乔乔。”
　　林乔扭头看他。
　　“你说实话，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吗？我知道他帮过你，但我想郑重问你一遍。”
　　林乔轻轻咬唇，垂着眼沉默，片刻后低声开口：“我从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很喜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以后可能见不到他，我会难受得整夜睡不着觉……”
　　“傻孩子。”纪迎懂了，他揽过林乔，轻抚他的背，过了会儿又问，“你晚上哭吗？”
　　林乔一下坐直，抬手抹了下眼，吸吸鼻子：“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老睡不好，会莫名其妙流眼泪，还有……”林乔说到这停住，往卧室方向看一眼，紧张地压低声音，“我，我好像……”
　　“胸部很涨，还特别想要，是吗？”
　　林乔羞红了脸，尴尬点头。
　　纪迎叹气，这孩子，跟他真的太像了。
　　“乔乔。”纪迎握住林乔的手，“你要记住，你虽然与大多数人不同，但你比大多数人优秀，你是特别的，也是独一无二的，你不要有负担，不用不好意思，这些都是孕期里正常的生理反应，你不懂，可以问我，有需求，可以找你喜欢的人，不论什么事，只要你想，就大胆说出来，包括爱一个人，也包括不爱一个人。”
　　“我们对杭罙的考验不会持续太久，他迟早会光明正大来到你身边，我知道你现在很喜欢他，但人生路还很长，以后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他欺负你了，你不要一个人受委屈，若有一天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不喜欢他了，你同样可以告诉我们，我和你爸能放他进门，自然也能赶他出门。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身边都有深爱你的家人，你不用怕。”
　　林乔湿了眼框，连连点头。
　　第十七天的时候，杭罙终于再次见到林乔的两位父亲。林照河该干啥干啥，当他是空气，纪迎倒是态度温和，他让杭罙坐下，还让厨娘给他沏茶，杭罙受宠若惊，刚喝完茶，就听纪迎说：“小杭，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杭罙捧着茶杯，望着丈母娘，一脸懵：“开始什么？”
　　纪迎反问他：“你不想留下来吃晚饭吗？”
　　杭罙秒回：“想啊！”
　　“那在吃饭之前你得将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仔细打扫一遍，等林乔他爸检查验收，过了关才能留下来。”纪迎笑着对杭罙说，“这是我们家的规矩，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有钱人家确实规矩多，他妈改嫁几次他就体会过几次。相比起来，林家的这点规矩几乎称不上是规矩。
　　“好。”杭罙起身撸起袖子，充满干劲。
　　一个小时后，杭罙有点想哭。
　　两个小时后，杭罙干不动了。
　　三个小时后，打小连双筷子都没动手洗过的杭罙在经历过扫地、拖地、擦桌子、擦窗户、洗地毯、洗窗帘等一系列高难度家务挑战后，累得跟条死狗没区别了。
　　还有四十分钟就开饭了，纪迎从楼上下来，顺手摸了下楼梯扶手，有灰，把杭罙喊过去，让他擦干净。擦完楼梯扶手又去花园施肥，中途接到邹美琦的电话，说她老公蒸了大闸蟹，问杭罙回不回去吃。杭罙一大老爷们委屈得差点没哭出来，低头碾死一只蚂蚁，对他妈说：“不回了，我和朋友在外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