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着婢女们都以为那是件什么稀奇的女装，但是打开了才发现，虽然做工精良，但那的的确确是套男子的衣裳。并非是每次看到都让青书觉得窒息的大红，而是素雅的白色做就，腰带和领口则是深蓝的绸缎，上面绣着百富祥云。不只如此，除了外衫，连带着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衣服也都备齐了。
青书自己将衣服穿好，许是心理作用，但换上之后顿时就安心了不少。他不由得揣测着无忌的用意，为什么今天与昨天对自己的态度判若两人。难不成七师叔说了什么，让他真的同意一命换一命，所以他才——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他整个的心急如焚，门外一直都有暗卫把守，自己又不能在皇宫中随意走动。只能在栖凰殿里期盼着太阳快些下去，夜晚早些到来。
正黄御履朱红袜，无忌刚迈步进了内室，盼了一天的青书便上前跪在了他的面前。
青书仰头看着他，急急地说：“无论师叔他说了什么，都是算不得数的。会留下来的是我，宋青书指天为证，只要你留在这宫里一天，我就决不会离开。如自悔誓言，定遭万马分尸之刑。”
无忌愣愣地看着他，叹息着，对着青书也跪了下来，两个人面对面地跪着。
“师兄，这话，你早上已经对我说过了。我也说过，只要是你的话，无论是真是假，我都会信。你说自己不会走，我就当你不会走，你若是死了，我就陪着你去死。”
“那七师叔他——”
无忌苦笑着说：“我一天不在，师兄都胡思想了些什么？今天留他在宫里，我不过是想略尽地主之谊，那毕竟是七师叔，我想要款待他一下也是应该的。人选已经挑好了，明天我就会派人护送他回武当。”
青书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用着人护送了，师叔武艺高强，自己走更安全些。”
无忌知道他这是怀疑自己别有用心，就算知道好心会被他当作驴肝肺，自己也会没怨言的受着。
“师兄只想着怀疑我，怎么不想想其他的？柯召他已经知道了七师叔他就在京城，他对七师叔的执念就没有消过，有这样的机会，以他的性子又怎么会错手放过。我派些人去保护，就是防着柯召他会抢人。”
无忌试探着去碰了碰青书的手，见他没有拒绝，才将他的指尖握在自己的手里。一双凤目辗转含情，千言万语止在心中。七师叔来了之后，自己一直在害怕着，怕青书真的被他带了去。断了青书的路，也断了自己的路。因为恐惧所以隐藏，因为太过珍惜，所以变得越发疯狂。
有些话想要说出来，可是看着青书，又觉得说不出来。青书看着他张了嘴又闭上，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他又想用什么新花样折磨自己，死心地说：“皇上想要说什么，说吧，青书已经是你的人了，无论是什么，都会从了的。”
袖口的衣服被无忌攥紧在手心里，无忌听着这话，心里甜不得、苦不得，只能故作调侃地说：“师兄，我只是想说，难道我们就这么一直跪着说话不成？你若是想跪，我便陪你跪一宿也不算什么。”
他们俩这么面对面跪着说话也实在不成样子，青书不太自在地说：“起来吧。”
无忌自己先站了起来，然后扶着青书也站起身。七师叔的事这就算了了，青书看着无忌，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替他解开衣服的扣子。
无忌握住了他的手，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他。
青书咬了下牙，低着头说：“为皇上更衣服侍安寝，是贵妃的本分。还是说，皇上想看我先脱？”他忍，他耐，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怒气还是忍不住地发出了些许，不禁冲着默不作声地无忌冷声说：“皇上想要的不过是我的身子，我任君鱼肉，还想让我怎么样。”
无论他怎么发作，无忌始终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他，就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样看着他。
等他发够了火，无忌才缓缓地说：“师兄，我做了多少错事，自己心里也清楚。昨天更是说了无数禽兽不如的混帐话，但即便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也不能装作是没说过。你气我恼我骂我，都是应该的。”
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挪开，无忌接着说道：“无忌并非是贪欢好色之徒，除了你，更加的没碰过别人。大概只是心爱的人在身旁，我才会一再的难以自持。你肯留下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碰你，以后除非是你肯了，否则我都不会近你的身。”
说完了这些，无忌转身便就离开。
青书看着他萧瑟的背影，不由得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若有若无的叹息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无忌踩着齐整的宫道向自己空旷的寝宫走去。他并没有回答青书的话，自己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一颗心，只是无忌知道，现在的青书还舍不得给自己。
守在寝殿里的尚丁看到无忌回来有些惊讶：“您今晚不在娘娘那里就寝了吗？”
“不了，准备份助眠的乳酒给朕吧。”
青书在内室之中来回的踱步，同样是男人，他却弄不懂无忌的想法。扶风和弄柳端了洗漱的东西给他：“公子，您也别想太多了。早些休息才是，皇上开始学着体谅你，这不是件好事嘛。你要是想太多，好事怕是也会变糟了。”
身为一个男人，被两个姑娘家哄劝着，青书有些赧然。
“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忙了一天，下去休息吧。”
吹灭灯烛，青书没有更换衣服，直接合衣而眠。两人夜夜同眠，突然间无忌不在，自己躺在床上才发觉这床有多大多空。
敞开的窗，投射进月光，青书闭上眼，挡住光亮。睡吧、睡吧，自打入了宫，难得有几日可以安心睡觉的时候。苦恼一日多似一日，累心劳力。虽然无忌说了明天就会让七师叔离开，但自己还是有几分不信他，今日好好休息，明天免不得还要去探听情况。
第64章
虽然知道青书盼着自己过去,但是无忌还是将朝政处理好了之后才去见他。
“等急了？”庭院之中繁花树下,无忌站得远远的,微笑着问他。
青书看了看他,点点头。
“那走吧。”
青书站在那里没有挪动脚步：“去哪里？”
“自然是去七师叔那儿,今天他离开京城回武当去,至少要办个送别宴送送他。而且，七师叔大概也想看看你的情况。”
无忌沉默了稍许,往前走了两步：“师兄,你不要忘了自己答应了朕什么,朕既然能放了他,自然也能留下他。”
“嗯。”青书闷闷地答应了一声，你又何苦一再提醒我，即便你不说，我也不会忘记。
青书迈步向外，刚要同无忌去倚月楼，无忌却拦住了他。
“等一下，是朕疏忽了。师兄，你怎好披头散发的去见七师叔，让朕给你把头发束上吧。”
这些日子，每天不是无忌给他束发，就是披散着头发，青书已经习惯了。听了他的提醒，自己也觉得不尊重。他转身回房，在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想要自己梳头，跟着他进屋的无忌将梳子从他手里顺了去。
“只有这个，朕不能让给你。师兄的头发，只有朕可以碰，坐好别乱动。”
要说有什么是青书不能理解的，那就是无忌的执拗，在这种无谓的事情尤其明显。端坐镜前，无忌拿着梳子，将青书的头发从上而下都梳顺了，然后一缕缕地梳起来，挽做个发髻用青龙玉簪别了。
人靠衣服马靠鞍，一身儒衫，整齐的样子，青书又是当初风流俊逸的模样。肯让他们叔侄见面，对无忌而言是一步险棋，但他还是决定赌一下。
倚月楼中，宫奴们已经按着无忌的吩咐准备好了上等的海鲜宴席。打从早上开始，莫声谷就在这楼中翘首以盼。
疾奔两步上前：“草民叩见皇上。”
无忌摆手让宫女太监们都退下，然后将莫声谷扶起来说：“七师叔，现在这里都是咱自家人，你用不着如此客气。”
莫声谷摆摆手：“规矩还是要守的，你现在是皇上，哪能还和从前一样随意。青书侄儿，你也来了，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青书看到莫声谷喜笑颜开的样子，眼眶有些发红：“七师叔，我——”
无忌挡了他的话，扬手说：“今日我和师兄来给七师叔送行，酒宴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这就落座吧。”
莫声谷点头道：“是是是，光顾着站着说话了，咱们三人就去边吃边聊。”
坐在桌旁，莫声谷看着容貌气质有了些许变化的宋青书，关切地问：“青书，你一直住在宫里？”
青书瞧了一眼无忌，心虚地回答说：“是。”
无忌在一旁并不插话，默默地喝着酒。
莫声谷皱了皱眉：“皇宫内苑，男子不可随意出入。就算你们兄弟感情再好，青书也不应久居于此。师叔晓得无忌是想让你留下，彼此做个陪伴。那你也应该尽快在宫外选个房子才是，省得招惹闲言碎语。钱的事情不用担心，置办田产的钱，武当还是有的，过些日子，我叫人给你送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