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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流 完结+番外 (杯中观海)


  江倚槐的眼底披露些光亮,如同秋湖风起,晴光浮动。
  陆月浓却看不到,他愣了许久,把视线从外头收回到书上,又过了许久,终究没把视线从书上再次转开。
  窗外拂进风,平白无故地将诗集翻过几页,陆月浓无聚焦的目光忽然落在一行诗上,字变得清晰了——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他忽然就勾了嘴角,道:“那的确是要加油。”
  陆月浓总喜欢对江倚槐说那些意味不明的话,江倚槐被陆月浓逗惯了,还以为陆月浓故技重施,说白了就是不相信,又在不动声色地嘲讽他。
  可这是发自真心的愿望,是想要实现的目标,绝非戏言。江倚槐无论如何都想辩驳几句,说明自己的踌躇满志绝非痴心妄想。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陆月浓捕捉到了什么,就在江倚槐将要开口的一瞬,对方很快又道:“我们一起加油。”
  铃声蓦然响起,回荡在楼宇间,叫息躁动的一切。
  在外的学生纷纷入室,老师们也携着课件资料,相继站上讲台。
  树林里落脚的鸟被惊动,抖擞翅膀,掠过楼畔,直入云天。


第35章 不同
  “那网吧这事儿咱就说定了啊!”做完约定,董力帆如愿以偿,兴奋得连连拍桌。拍的还是江倚槐的桌子。
  江倚槐有些无奈,他原先一口拒绝,态度之坚决,就好像看见了香菜的陆月浓,但董力帆临时装了副三寸不烂之舌,好说歹说,硬给他缠得点了头。
  在第六掌落下的同时,桌子“吱呀”一声,发出命不久矣的叹息。
  江倚槐盯着这双挥动的手,走神地想:你要是拍坏,我就可以换一个课桌了。
  不过事与愿违,在他这么想完之后,董力帆就好像和他通了心电感应,破坏公物的举动戛然而止。
  换桌计划也泡汤,江倚槐只得深呼吸一口,认清现实道:“你到时候给我个具体的时间地址就成。事先说好,我没有通讯工具,你要是敢放我鸽子——”
  “我懂,我都懂,”董力帆不晓得江倚槐怎么越说脸色越不对,只得赶忙站起,给他顺气,“我哪敢放你的鸽子,谢谢江大佬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江倚槐听得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往窗外瞥,董力帆不禁好奇道:“看什么呢?”
  江倚槐神乎道:“不知道,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董力帆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也挺正常,但凡江倚槐来了学校,下课三五不时就有邻班的女生在外面若无其事地装作路过。如果能有个图表,专门记录班门口的人流量,弧线大概会在江倚槐上学的日子里有一个明显上浮的波动。
  即便不是董力帆想的那样,现在已经放学五分钟了,人走得七七八八,一般的教室里按理说空荡得很,两三根手指就能把人数清,只剩下几个值日生,擦黑板,扫地拖地,排桌子。
  但现在他俩留着,再加上值日生,难免造成一种扎堆的即视感。外头走廊里有人路过,发现这个教室与众不同,里面留着的人居然还挺多,一时好奇往里面看两眼,也属正常。
  虽没放在心上,但顺着这话,董力帆还是转头看了眼门口,下一秒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恨不得一蹦三尺高:“大头?你回来了!”
  江倚槐始料未及,随着董力帆爆发式的惊呼,抬头看去,王治宇果然朝这边走来。江倚槐招呼着:“大头,来,过来给我看看!”
  王治宇被拉着转了好几圈,愁云惨淡打散一半,晕晕乎乎险些站不稳,他受宠若惊:“不用不用,没缺胳膊少腿。”
  董力帆还是不放心:“冬叔没把你咋样吧,怎么去了一下午?”
  王治宇又诚惶诚恐地重复一遍:“真的没有,就谈心!”
  王治宇跟他们一五一十地解释,把来龙去脉掰碎了讲——
  张哥没有参与进来,他全程是被郁冬带走的,在小会议室喝了一下午的茶。郁冬先是一通电话沟通到源高的旧同事那儿,低调地要来了资料,又达成共识地把这事按下来。
  止住了外头,郁冬才慢悠悠收拾里头,这第二、三通电话,两头家长各一边。郁冬生了一张可同辩论队媲美的嘴,三言两语,把爱情的苗子连根拔起,效率或能与百草枯一争高下。
  挂完电话,重头戏就彻底登台了。郁冬把一整个水瓶的水咕嘟咕嘟喝下去,而后唇枪舌剑终于对准了他这头“迷途羔羊”,一动理二动情,说了又一个多钟头。他还能怎么办呢,只好表现出自惭形秽洗心革面的样子。
  回忆完一个下午的经历,王治宇心里沉痛且无奈,但看着眼前这两兄弟大眼瞪小眼的,仿佛听完一出天方夜谭,又哑然失笑:“不信你们等会问陆哥,他不是去办公室拿资料嘛,刚好碰上收尾。”
  “那……”董力帆还是不敢相信这么简单了事,不确定道,“这件事就真这么过去啦?”
  王治宇摇摇头:“还没有。”
  董力帆没想明白:“你不是才说已经收尾了吗?”
  “想得美,你以为口头教育结束就完了吗,还有书面呢。班内检查报告,一千字。”王治宇边说边皱眉,眉目快拧得失去原状了。
  江倚槐素来是个纯度极高的乖学生,在作奸犯科被罚这方面见识浅薄,他唇舌犹豫,不知道怎么评价这种从未体验过的“严刑峻法”,最终就挤出了一句“真狠”。
  王治宇咽了口唾沫,说:“更狠的还有呢,写完以后,班会课脱稿背诵。”
  “唉,那你……”遇到这种惨无人道的惩罚,再怎么心疼都爱莫能助了,董力帆拍了拍王治宇的虎背熊腰,决定路见不平,撒腿就跑,“好自为之,好生保重。”
  退堂鼓打到一半,董力帆忽然良心发现,觉得两个人往日深厚的兄弟情也是真的,不能太无情了,于是他深情款款地握起拳,又说:“只要你在台上勇敢地说着,我就永远会是你最忠实的观众。”
  江倚槐憋住没笑,赶在王治宇发作要收拾董力帆前咳了一声,而后语重心长道:“看吧大头,这就是早恋的下场。”
  陆月浓刚好在这时回来,听到江倚槐这番故作老成的话,意味颇深地瞥他一眼:“你还挺正经。”
  江倚槐本来是挺正经的,但被陆月浓这么一盯,不知为何就有些心虚了,他语气弱下来:“我看起来很像是不正经的人吗……”
  陆月浓不作回应,江倚槐转头又对王治宇说:“大头,听我的,好好学习,其他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王治宇“哦”得干脆又利落,头点如鸡啄米。可见是真的被弄怕了,再借他三个胆,大约也不愿挑战权威“二进宫”了。
  “或许吧。”陆月浓不明不白地回了句,声音轻飘飘的,这点音量压根传不到谁的耳朵里,更像在说给自己听。
  桌面撤空,资料放进课桌,两三本书塞进空荡荡的书包,拉链合上。
  陆月浓收拾得很迅速,左右不过十几秒的时间,比起一旁收拾了将近十分钟的这几位,显然要高效很多。他把书包甩到背上,像往常那样,也不等谁,离开了教室。
  走完两条马路,再拐过两个街口。一路上,陆月浓放空着思绪,不知不觉已到家附近。
  几十米外,信号灯以固有的频率闪烁,远看如颜色鲜亮的豆子,跳跃在银灰色的托盘上,车流随之停停走走,间歇性地发出鸣笛。
  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遥遥传来歌声。
  陆月浓循声,逾过车流穿行时的罅隙看去,是一个衣衫不整的野汉子。
  野汉子晃晃悠悠地走,干裂的嘴唇上下一碰,唱出粗俗的歌词。看他的模样,约是久未洗漱,他边上的行人都纷纷皱眉绕道,捂住口鼻的也有好几个。
  这歌声响亮,但声音粗哑,是嗓子用蛮力唱出的,又因歌曲的旋律而急急吊上去,如同一只被扼着脖颈的公鸭,发出喑哑凄厉的嘶叫。
  不好听,说是不堪入耳也不为过。
  陆月浓收回目光,不为所动地往前走,眼底甚至有些冷淡。阻断的是视觉,那折磨人的歌声却不会停息,仍飘过整条马路的上空,不止歇地灌入耳中,肆虐着耳膜。
  “要死了,这个人唱什么唱!”
  “是啊,这大马路上,又不是KTV,嚎什么呢……”
  身边路过的人,指指点点,无一不厌弃。
  “唱就算了呀,怎么好唱这么难听的?”
  也无一不费解。
  但陆月浓熟稔,这是被质量拙劣的烟酒腐蚀出的喉咙。
  日久经年,如同长时间浸泡在阴潮空气里的琴弦,锈蚀由外向内地发生,渗透到至深处。
  流浪汉衣衫褴褛,哪怕是倒过来拎着,浑身上下约莫也抖不出几个铜板。难得遇到好心人,施舍三两个子儿,便算走运,但他就这点身家都攒不住,全砸在那些粗制滥造的廉价烟酒上。
  按理说,陆月浓对于这颠沛流离者而言,是个不折不扣的陌生人,他不了解流浪汉处世如何,高低贵贱之说是无稽之谈,他从不会无端看不起人。
  但唯一行不通的是,陆月浓向来不喜欢那些“毒物”,因而只要是毫无自制力、被它们牵着鼻子走的人,都附赠一份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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