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你认识我?”
郭嵩阳道:“不认识。”
荆无命又道:“你想和我比剑?”
郭嵩阳昂声道:“不错。”
荆无命道:“我在不在兵器谱上?”
郭嵩阳不说话了。
天下的高手,原本不是靠兵器谱来决定。荆无命无疑只想说一句话,兵器谱是个狗屁,排名是百晓生的臆想。这些高手不服排名的,也多如过江之鲫,郭嵩阳就是一个。百晓生将他排在第四,这已经震古烁今,但他只觉得受了极大的侮辱。
两人对视,郭嵩阳突然冷笑,道:“你的上司是上官金虹?”
荆无命用一对死灰色眸子盯着他,不答他的问话。
郭嵩阳又道:“你甘愿做他的属下,是不是觉得自己不如他?”
荆无命颈后肌肉抽搐了一下,仍旧不答。这种问题,恐怕没人能够回答。
郭嵩阳嘿然,突然厉声道:“决斗输赢,本属常事。低头做狗,我却不能苟同。我肯与你比剑,已是看得起你!”
荆无命忠诚于上官金虹,这本没什么。臣子对帝王忠诚,原是一个好臣子的基本素质。
但郭嵩阳不是一个臣子,也永远不会做一个臣子。身为一个剑客,即使不能活得有尊严,至少也要死得有尊严。郭嵩阳不仅是一个剑客,更是一柄剑。如果有谁要将这柄剑弯曲,这柄剑只会当场折断。
荆无命的眼神像枚钉子,似乎已经钉入郭嵩阳眼睛里。手中细剑不由自主颤动,迸出蜂鸣一般的尖响。
这番话说出来,无疑全然触怒了他。
但事实上,他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已经触怒了郭嵩阳。
两人站在院中,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出手。
这时,忽然有人轻咳了一声。
蓝苗轻声道:“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决斗。”
郭嵩阳与荆无命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蓝苗又咳了几声,捂住了小腹,衣衫上再次渗出了血色。他道:“上官金虹就在山上,随时可能下来。以他的武功,要不了半盏茶时间。”
郭嵩阳与荆无命都没开口,蓝苗说的是大实话。
蓝苗继续道:“两位势均力敌的高手决斗时,一人身边站着绝世高手,另一人身边却只有个身受重伤的拖累,这叫公平么?”
那两人依然没开口,但显然在听他说话。
蓝苗摇了摇头,低声道:“天时地利人和,都能影响决斗的结果……高手相争,是一分一寸也差不得的。天平已明显的倾斜了,这种决斗的结果,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他忽然抬头,对郭嵩阳道:“你如果一定要与他决斗,就先将我丢掉吧。”
他口说“将我丢掉”,手臂也从对方的脖颈上滑了下来。
郭嵩阳虽然好战如命,但他极有原则。他本是来救人,为了决斗而牺牲所救对象这种事,他是万万干不出来的。见蓝苗主动要走,他反而双臂一收,不由自主将对方抱回胸前,怒道:“你胡说什么?”
蓝苗叹了口气,道:“你是绝顶高手,自然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想和他公平地决斗一场,我是非走不可的,不然我对不起你。”
他喘了一口气,又闷咳几声,指缝里溅出鲜血来。他接着道:“好在上官金虹暂时没有出现,有你拦住荆无命,我还可以逃一段时间。不过我走后,你们务必换个场所。不然上官金虹顷刻便到,可未必是来找你决斗的。”
蓝苗说的确实有道理,但郭嵩阳眉头紧蹙,目光已落在他腹部的伤口上,绝不肯放手。他伤成这样,自己放他一人离开,岂不是让他去送死么?
荆无命将两人的神态都看在眼里,忽然眼里流露出一丝恶毒的笑意,讥嘲道:“你说我是狗?”
郭嵩阳冷笑不语。
荆无命道:“我就算是狗,也是做男人的狗。你却是女人的狗!”
蓝苗忽然痛呼一声,郭嵩阳抓住他左臂的手太过用力,将他臂骨捏得“咔”的一响,险些又添上了一处骨折。他这声呼喊,在场三人都听见了,但郭嵩阳的五指轻颤着,似乎忘记了要放开他。
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眸在他脸上扫过,冷冷道:“你根本不必和我比剑,也不配和我比剑……因为你输定了!”
蓝苗只觉郭嵩阳的心跳已经剧烈地要震破胸腔,这位战遍天下的嵩阳铁剑能接受败给值得尊敬的对手,却不能忍受这般言语上的侮辱。何况这侮辱还颇到位,人总是被戳到痛处才会暴跳如雷,他已经快气疯了。
事态当然不能这样发展下去。
蓝苗突然道:“你喜欢上官金虹?”
这句话好似一个炸雷,将郭嵩阳和荆无命全炸懵了。
蓝苗瞧着荆无命,继续道:“你承认你爱做他的狗,不知是怎么做法?在上面做还是下面做?床上做还是野外做?”
这些话对郭嵩阳来说信息量过大,他半懂不懂,一时面部表情高深莫测。但荆无命的整张脸却都扭曲了起来,他的眼中刹那间只剩下了蓝苗。下一刻,便到了郭嵩阳面前,手中剑光一闪,已奔向向蓝苗的颈项。决斗什么的,都是浮云了,先宰了这人是正经。
蓝苗放出拉仇恨的绝招后,手中已攥好了东西。荆无命身形一动,他就将那盒螺黛劈面打去,同时低喝道:“快带我走!”
场面混乱成这样,郭嵩阳想不走也不行。荆无命的目标不是他,他抱着蓝苗,也根本没法比剑。他拔剑挡了荆无命一招,人已飞身向后,落在一匹马上,回手割断了套绳。
那马臀部突然被戳了一剑,痛嘶出声。放开四蹄狂奔,转眼没入官道上的滚滚烟尘中。
上次郭嵩阳救了蓝苗,蓝苗三天才醒来。
这次蓝苗昏过去后,就不止三天了。他内脏大出血,肋骨断了两根,小腹上那道剑伤险些给他剖成两半。不在床上躺三个月,人好不了。
他足足昏了九天,才在一个黄昏悠悠醒来。眼前昏黑一片,星光点点。半晌才认清了这是间民房,自己躺在床上,那些星光是土布帐幔上的深蓝印花。
房中空无一人,自己身上的伤口被包扎过了,还盖着干净暖和的土布被子。
这些事只可能是郭嵩阳做的。
蓝苗心想,郭嵩阳待他太好,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他看见床头放着只圆凳,凳上摆着杯水,应该是对方走时顺手留下的。他觉得渴了,微微侧身,想伸手去拿。但他高估了自己恢复的程度,手臂刚动,就痛哼一声垂下。偏偏又伸得太快,已经够到了凳面上,将瓷杯“当啷”砸了下去。
他喘了两口气,房外已传来脚步声。一会,黑衣人推开了门。
郭嵩阳扫了一眼,便知道发生何事。也没问蓝苗,只在桌上倒了杯水,递到了床边。
蓝苗轻声道谢,伸手来接。但忍不住一直打哆嗦,将半杯水溅到了被子上。
郭嵩阳索性坐在床边,给他扯了个枕头,喂他喝完了这杯水。
蓝苗望向对方,忍不住柔声道:“大恩不言谢……但还是多谢你救了我。”
郭嵩阳看了他一眼,眼神内涵十分丰富,表情略为怪异,并不说话。
蓝苗心想,若对方还想和他这样那样,他也不好意思找借口推辞了。怎样办才好?其实和对方睡一睡也没啥大不了的,郭嵩阳又是这般人才……他不禁有点脸红。只要把灯吹了,自己采取主动,量他也发现不了。
他想到这里,动了动肩膀,略换了个姿势。乌黑丰盈的长发瀑布般流泻到肩头上,衬得肌肤洁白胜雪。蓝苗的唇原本艳红丰厚,十分性感。但失血过多,带了点淡淡的苍白,又添半分我见犹怜。
此时他抬起那如丝的媚眼去瞅郭嵩阳,眼里情意绵绵,似含着无限怜爱崇拜。这样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缩在被子里,恐怕天下没几个男人能够抗拒。
郭嵩阳倒反常,又瞧他一眼,就将目光挪开了,仍然不说话。
蓝苗微觉古怪,缓缓地伸出右手,捉住了对方的手掌,柔声道:“郭先生没什么话要说吗?”
郭嵩阳的表情似在喜怒哀乐之间变换,淡淡道:“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蓝苗凝注了目光,道:“什么东西?”
郭嵩阳起身离开,不久拿着一个布袋回来,递到他手里。
蓝苗一低头,就看见了自己的两个胸。
他瞪着郭嵩阳,郭嵩阳也瞪着他。
蓝苗望天惨叫一声,转头就钻进了被子里。然后又痛呼一声,他的肋骨还断着呢。
但不论肋骨断没断,他将被子裹紧了全身,是再也不肯出来了。
☆、47叫我小蓝吧
蓝苗再次撑起身,这次有了经验,只用没受伤的右半身使力。他扭着个身子,慢慢挪到床边,然后又扭下床,蹭到桌边。桌上放着一个瓷壶和两个瓷杯,他提起壶,忽然僵住了,壶是空的。
这可如何是好?
从床上蹭到桌边,已累得他气喘吁吁,出去更不可能。何况他才“睡着”,遇到郭嵩阳该怎么解释?
蓝苗的目光急速在房中转动着,忽见门边放着一只烧水的铜壶。他拿起一只杯子,慢慢蹭了过去。壶里有水,水是干净的,还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