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高兴，也有悲伤。
丛季云在一次出来的时候非常安静，和之前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没有了呼吸机，没有了监测仪，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原样，只是现在的丛季云再也不会呼吸。
这个日子来的突然，来的很快，丛笑一没掉泪，静静地看着医生护士把丛季云推走了。
“殡仪馆那边......”丛笑一嗓音沙哑，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都说好了吧。”
“嗯。”
“笑儿！”
“笑一！”
王滨和马轩雨两人满头大汗的跑来，身后居然还跟着老班。
三个人面带担忧，跑到丛笑一跟前又说不出话来。
“没事。”丛笑一勉强扯出一抹笑，反而安慰道。
——
丛季云的后事简单又仓促，期间前前后后都有晏子涵帮着，一切都很顺利。
这是丛笑一自丛季云生病之后第几次回家，丛笑一记不得了。
房间不大，两间卧室，加一间客厅和厨房，这里面发生过争吵，有过嬉笑，他十几年将近二十年的时日都生活在这间房子里。
“那斗篷我一起放进去了吧？”丛笑一脱了鞋，皱眉在脏乱的屋子里扫视一圈，和身后的晏子涵说道：“新买的，我妈还没穿过。”
“放了。”晏子涵说。
“我总觉着还少点什么。”丛笑一说：“打扫一下吧。”
晏子涵把买好的清洁用具放到地上：“你去睡会儿，我来吧。”
“一起。”丛笑一吸了下鼻子，把外套脱掉：“你放心，我这么大一人，没事。”
晏子涵没怎么坚持。
“我先去卧室。”丛笑一说：“现在就我一人，这房子怎么处理也没打算，我要是上学去邻市，不然我把放租出去吧。”
“也可以，回来也是住我那里。”
买回来的清洁用品不多，但房子虽然乱，也还是挺干净。
两个人里外整理一番，整洁了不少。
“我记得我妈说过有相册，不知道放哪儿了。”
丛笑一在卧室翻了半天，收拾出来一堆衣服，很多都很旧了。
“这衣服都扔？”
“穿不了的扔，剩下能穿的看能不能捐出去。”丛笑一有点累，坐在床上：“我妈这房间我没怎么进来过，其实我都知道......我妈带回来的人多，但从没进过卧室。”
晏子涵挑眉，没接话。
“挺好的，我妈走之前误会都解开了。”
“就是客厅那沙发得扔了。”丛笑一咧嘴一乐，好看的眸子星光闪闪：“晚上王滨叫吃饭，宋哥那边，也安排好和白敬国见面了。”
“这么早？”
“嗯。”丛笑一往后躺在床上，拍拍身边的空位：“你也躺下。”
晏子涵侧身躺好，把丛笑一搂怀里：“这么多天了......我一直没见你哭。”
“那是我没让你看到。”丛笑一把头从晏子涵怀里抬起，和晏子涵鼻尖碰鼻尖：“晚上，我睡不着就偷着抹眼泪，我知道你和王滨都担心我，我说我不难过你们也不信，但我确实挺累的，一边心里想我妈还得顾你们。”
“嘴贫吧。”晏子涵拿嘴在丛笑一鼻尖上咬一下。
“我挺恨我爸的。”丛笑一躲开晏子涵的攻击，打了个哈欠，眼角带泪。
“正常。”
换了个姿势，丛笑一躺好：“但那是以前了。”
“嗯？”
“这个男人又懦弱，又凶狠，坐了牢出来又捅伤我妈，现在关里面又不消停还玩儿自杀，挺自私了。可以说是自私了一辈子。
“但他还活着，和我有血缘关系，我哥和我妈都不在我身边剩下的亲人就只有他，这些复杂的关系比不过死亡，因为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剩下的那堆罐子里装的小粉末，就只有亲人心里不断在减少的思念。”
晏子涵挺惊讶，丛笑一能冷静的说出这么深刻的话。
“都是人，我知道，在想念都有淡忘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得活着，要生活，要不断的结交新的朋友，经常要换身边的环境。”丛笑一望着天花板：“我也会有一天不再每分每秒都想着我妈，白敬国也一样，他和我一样，除了彼此身边没有亲人了。”
“我不可能原谅他，他依旧要在牢里改造，但他需要，我在外面会帮他。”
“睡会儿吧。”晏子涵轻轻抚着丛笑一后背，像抚摸自己疼爱的宝贝：“睡起来再说。”
丛笑一闭上眼，感受身边晏子涵的呼吸。
“我妈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好好珍惜，现在白敬国还在，我不能错过了。”
第87章 完结
和白敬国见面的日子是个晴天，按照宋浩哲说的日子，晏子涵开车把丛笑一送到了地方，因为一开始就说好是丛笑一去，所以晏子涵进不去，而且更没有进去的理由。
晏子涵表示自己会等在外面，丛笑一捋好心情，进去了。
跟着狱警，进了一间小屋，隔着玻璃看到白敬国坐在里面。
房间很小，落针可闻。
白敬国抬头往外看，丛笑一隔着玻璃和他对视。
有一瞬间，丛笑一在白敬国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毕竟他是白敬国是亲生的，无关细致看的话，还是能看出一样的地方。
白敬国黑发白发夹杂，额上的皱纹深邃，两眼浑浊，身上的狱服规规矩矩，看到丛笑一来了还有些激动。
抛开白敬国之前做的那些事，现在坐在那里的，只是一个毫无用处并且没有威胁力的糟老头。
丛笑一坐下，拿起放在一旁的电话。
白敬国激动到手哆嗦，拿着电话竟然哭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丛笑一耳边隔着听筒还能听到白敬国沉重的呼吸声。
“喂......喂？”白敬国以为电话坏了，试探的喂了两声。
丛笑一轻咳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喂，喂笑......瞳瞳。”白敬国说完，就忍不住哭了。
眼泪顺着白敬国眼角滑落，丛笑一拿手遮住眼，有点喘不上气。
憋在胸口的那块顽石霎时碎了，这个名字多少年了，他都没在听过。
“瞳瞳，对不起，是我的错。”白敬国鼻涕都哭出来了，一边对不起一边独自忏悔：“是我的错，我的错。”
“嗯。”
“你妈她......是不是还没原谅我？”白敬国抹了一把眼泪，把鼻涕擦在衣服上。
“回头你问她吧。”丛笑一把眼泪憋回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她死了，关于她的事我不想说。”
白敬国震惊的瞪大双眼，满脸错愕。
“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你过的怎么样。”丛笑一藏在下面的那只手紧紧握拳，努力把一些狠话憋回肚子里：“不用想着自残，自杀，你做的事情就需要你活着，每一天都百倍，千倍，万倍的忏悔！我没有原谅你，我小时候的生活里没有你，自然不需要你对我有补偿。”
白敬国一边摇头一边哭，说话带着鼻音断断续续：“瞳瞳，我，我......我活着，我以后出去好好对你！”
“这些以后再说吧。”丛笑一勾一下嘴角：“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来并不代表我原谅你，我妈也没有，这么多年我妈自己一个人养活我，是你自己亲手毁了这个家，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错，另外，我哥也找到了，但是因为心脏病去世了。”
“你知道吗，当初你不走那条路，现在这个家不会这样。”丛笑一说完，拿手指着自己：“现在只剩下我，这个家还要不要，取决于你。”
“我要，我会好好改造！”白敬国抹着泪，表情喜出望外：“瞳瞳，爸爸会努力！”
“我走了。”丛笑一指甲扎进手心里：“有一阵子我来不了，我要去邻市上学，你自己在里面好好待着。”
“好，那电......打电话。”白敬国眼带期许。
“一个月一次。”丛笑一说。
“好，好。”
“还有......”丛笑一话锋一转。
白敬国竖耳朵把电话贴近。
“我带了点吃的，和衣服，给了狱警......咳......你自己注意。”
“会的，会的。”
把电话挂掉，丛笑一又看了眼白敬国，起身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他只知道，他和白敬国之间如果还一如既往，那他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他希望白敬国不是真的想要去杀丛季云，误伤和蓄意本质不同。
快拐弯的时候丛笑一稍微回头看了一下，白敬国还坐在那里举着电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人只有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这句话白敬国现在应该明白了。
——
晏子涵给宋浩哲那边回了信息，刚抬头就看到丛笑一出来了。
“怎么样？”
“想说的都说了。”丛笑一上车系好安全带，拿手一摸肚子：“饿了。”
“去家旁边吃吧，下午还有一些事情要做。”晏子涵开着车，往外走：“有两家人会过来看房，学校正常你也该回去了。”
“王滨晚上过来吃饭，还有马轩雨。”丛笑一转头看向车窗外，沿路的风景并不绚丽，却很舒服：“在家吃，还是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