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谷子几乎想要拉起祁明远的手以述衷情,下一秒他非常认真地问道:“道长,您前些日子是去渡劫了吗?幸好您回来得早,不然想必……”后面的话音被他吞了回去,眼神殷殷切切,让祁明远几乎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祁明远默然半晌,最后伸出手欲言又止地拍了拍小谷子的肩:“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是。”小谷子挺直了腰杆,从此以后他也是有仙人指点的人了!
“那么,你去吧,”祁明远想了想道:“今天晚膳不必弄得太离谱,正常的就好。”
小谷子走出去几步又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说起来道长肩膀上趴着的那个小猴子,是不是也是个圣物?
想到这里,他瞬间就觉得小猴子神采奕奕容光焕发起来,立刻拍了拍胸脯冲过去问道:“道长,这位可是要吃点什么?”
这位?祁明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觉有些无力地颔首道:“嗯,普通的吃食就可以了。”
这时候我们高冷的道长还不知道,普通二字其实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比如说——
在看到荷叶为底的时候,祁明远觉得自己眉心在抽搐。
再想想之后如果要留在宫中就意味着每天都要吃这些的时候,祁明远觉得自己可以趴下了。
不是因为别的,光是那肚子就根本填不饱好么!
亏得小谷子还认认真真地指着一锅汤道:“道长,这是新煲的羊肉汤,奴才特意嘱咐了御膳房,不能在里头添太多油星,煲好了汤就将那些个香菇羊肉都挑了出去,道长您尝尝可还可口?”
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
……还我的羊肉来。
祁明远心底都是血泪史,一点点舀汤喝,一边认认真真地想着该如何开口请人拿来自己的吃食。
半晌,他看到了自己的救星——
“皇上。”
朱翊钧穿着一身常服,面上微微有些疲惫,他看着桌上的吃食立时便是一怔,旋即隐隐有些笑意漫上来:“我带你出去一趟。”
“皇上!”小谷子忽然在旁边说话了:“道长……道长……”
朱翊钧被吓了一跳,差点就要觉得自家道长出了什么事情,连忙正色道:“你怎么了?”
许是他的神情太过担忧,祁明远竟然有些抑制不住地笑了,他摇了摇头:“无妨。”
“道长很担心皇上,一直都忧心忡忡的。”小谷子小声道,一边小心地抬头看自家主子。
祁明远无奈地抚了抚额:“最近很辛苦?”他将目光转向地上的小谷子微微摇了摇头:“休要胡言了。”
小猴子一跃跳到了朱翊钧肩头,小爪子小心地碰了碰朱翊钧的脸,那小模样和撒娇差不离。
朱翊钧忍不住笑了,一径和祁明远往外头走:“带你出去吃点东西,这小东西和你倒是像。”
祁明远叹了口气:“皇上这可是调侃了?”
“不算,”朱翊钧正色道,一边任由小家伙在肩头撒野,一边缓缓道:“这些时日,朕要颁一条圣旨。”
祁明远觉得心跳有些快。
“朕要封你为国师,从此以后共起朝堂,”朱翊钧面上微沉,眸间却是含笑的,他微微歉然道:“没办法给你一个名分,抱歉。”
祁明远自始至终都是沉默。
这样的沉默让朱翊钧的心思一点点沉了下去,最后几乎找不到握起拳头的能力。
半晌,朱翊钧方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抱了一下面前的人,祁明远很高,几乎要高出朱翊钧半个头去,这样的姿势并不舒服,也不能让朱翊钧安心下来,他只能沉默,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祁明远缓缓回抱过去,语声有些微微的哽咽:“让我缓一缓。”
他的呼吸就在朱翊钧的耳畔,带出灼热的,忐忑的温度。
“我……从来没想过会这么容易,”祁明远一点点摸着朱翊钧的青丝,那触感好得很,让祁明远微微闭上眼睛:“谢谢。”
朱翊钧没有言语,只是轻轻闭上眼。
谈何道谢?
有那么一个人,他愿意心甘情愿地为你放弃他熟悉的生活,打破千重万重的阻碍到了你的跟前,这一切才当真是值得感谢的。
朱翊钧半晌方才慢慢被松开来,然后迎上了一个灼热的吻。
这个吻带着近乎歇斯底里的思念与忐忑,又或者前面还是试探,后头就有些把持不住的肆无忌惮,仿若灼热的火苗,让人无处可藏。
“我爱你。”祁明远嗓音喑哑,慢慢道,他就那样看着朱翊钧的眼,仿若要看到天荒地老。
“……我也是。”不知过了多久,朱翊钧方才笑了,然后清浅地吻了回去。
有太多的一切,都是没办法注定的未来。
就好像你从来不会明白,在你做出一个决定之后,你要为了它付出多少才能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白头。
可是我们从来都不曾后悔过。
就好像无论是走到哪里,你都会与我并肩,这就已经足够了。
过了不足半月,国师于祈雨台为民祈福。
又一月,风调雨顺,正是丰年。
此时的祁明远正在皇上的御书房里头,单手撑着头昏昏欲睡,朱翊钧一手执着墨笔批折子,一边有些无奈地开口:“国师若是无事,不若就回去歇着就是。”
祁明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然后有些担忧地看向那一摞厚厚的折子:“我帮你?”
“罢了,”朱翊钧微微一怔,好看的眉眼舒展开来:“你好好歇着。”
“什么时辰了?”祁明远看着外头已是掌灯时分,不由得问道。
朱翊钧将祁明远那头的烛台剪了蜡芯,这才缓缓道:“已是快子时了。”
“歇吧,”祁明远伸手小心地拨开朱翊钧的墨发,不知几时这位帝王的发顶竟然已是生出了白发来,看着触目惊心,更多的则是那种抑制不住的心疼,“你也是操劳的太狠了。”
“如若不是国师昨夜勇猛非常,想必朕今日也不会如此狼狈。”朱翊钧叹息,眉眼之间尽是无奈和戏谑。
这幅模样落定在祁明远眼底,却是让他十足地愧疚:“抱歉。”
他太过老实,以至于朱翊钧都是微微一怔:“不必……该说抱歉的是我,那几位老臣这几日又在说起后宫空置之事,朕……”
祁明远眉心微微蹙起,却是没了奈何,他自是明白后宫之事对于一个皇帝的重要性,却还是放不下心底的疙瘩。
可是无论如何,在面前的爱人是朱翊钧之前,他还是大明的帝王。
帝王从来都不能随心所欲。
“去吧。”祁明远叹了口气,语声却尽是温柔。
朱翊钧诧异地抬眼。
“我也不想你为了我置礼法于不顾。”祁明远的眉心微微锁起,眼底却是缱绻温和道。
朱翊钧伸手将人环抱住,语声哽咽低喃:“那你呢?”
如果说你要我三千佳丽,将来膝下儿孙满堂,那么你呢?
可否是这一次罢了,就再也不见,从此以后我为君王你为臣,再也不能坦率相见?
祁明远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心底却是苦涩的。
他能够看到太多未来,他能够置自己于不顾,却到底不能放下朱翊钧。
祁明远不能害了他,这是帝王,是大明的帝王。
第二日,皇宫之中,再不见国师。
朱翊钧照常上朝,一切如常,只言国师已是出山为民祈福,或是许久不能再见。
每个人都看的分明,朱翊钧却是愈发清减了,整个人都有些郁郁寡欢起来,清汤寡水的吃着,却是日日点灯熬油鞠躬尽瘁。他是一位好皇帝,却是最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的一个帝王。
百姓愈发担忧起来,几乎担心这位年轻的帝王就此折了,或许日子再也不会有这般好过。
第二年,国师归,外族入朝相贺,却是这位年轻的国师亲自率一众江湖挚友收服了边境寇首,大军来处,所向披靡。
祁明远这三个字几乎成了边境上的噩梦,没有人愿意看到这位一身白衣的国师,又有人言——
大明国师,神人也。
回朝之日,祁明远在朝下看着朝上的人,眉眼之间尽是刻骨的思念。
至此大明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外族无犯,百足余年。
而朱翊钧在庆历十年时传位于子,退隐于世。
与他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位传奇一样的祁明远,他和那些曾经在江湖中鼎鼎盛名的人们一起成为了长盛不衰的神话。
或许很久以后,那些震天动地的战争还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
国士无双的国师祁明远,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皇上朱翊钧。
勇猛无匹的马上将军李翊宸,飘然出尘的白云城主叶孤城。
君子温雅的叶氏山庄叶枫,一心为剑的剑神西门吹雪。
素手行针的青岩居楚辞朝,俊美无俦邪肆的宫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