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父站了起来,有些烦躁的来回渡步,紧紧的皱着眉头,好似有千般解不开的心结,“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我只是希望他可平安一世。”
单母笑了笑,也站了起来,“我是一个妇道人家,知晓的事理不多,易儿自小身体不好,所以总是比同龄的孩子成熟稳重了一些,我总是会心疼他。”
单母说到此处,心中又想到了当年那弱小的孩子,只是觉得怜惜,但是又想到现在的单寒易,又觉得骄傲,“易儿长大了,男儿自当有自己的抱负和理想,我虽心疼他,但是终究不能让他一辈子都活在悔恨当中,那样我只会更加痛恨我自己。”
单父重重的叹了口气,满目艰难,单母见着心中不舒服,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在他看过来的时候说道:“老爷,鸟儿羽翼丰满之时,总是会飞出去的。”
“我们,都老了,老了啊!”
单父眼中闪着泪花,像是放弃了什么,愉悦的同时也再难过,心如刀割一般的难过,但是到底是顺了那句话,鸟儿羽翼丰满了,总是要飞出去的。
夜间的祠堂更加的阴沉恐怖,一个丫鬟提着灯笼走进了这座阴暗的院子里,心中有些胆惧,便连手中的灯笼都是颤抖的。
她站在祠堂外面张望了一会,祠堂内没有点灯,只是借着昏沉的月光隐约看得出屋内跪着一个背影。
闭眼沉思的单寒易听见声音,睁开了眼,问道:“谁?”
还在张望的丫鬟被这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丢掉了手中的灯笼,只是仅余的一点理智让她握紧了灯笼的手竿,颤声说道:“少爷,老爷吩咐你可以回房了。”
单寒易闻言只觉得忽然松了口气,轻声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稍后我自会回房。”
那丫鬟连忙朝屋内做了一辑,“是,奴婢先退下了。”说罢,连忙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这个让人汗毛直立的恐怖地方。
单寒易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脚有些麻了,脑袋也随着他站起来‘嗡’的一响,双眼一暗,是因为跪了一天还没有吃饭的结果。
手指抵在太阳穴上,轻轻按摩了一会,觉得脑袋清晰了一些,才抬起头看向黑暗中祠堂里供奉的牌位。
他走到了桌案前,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清晰,而且黑暗也并没有阻碍了他的视线,毕竟练武到了他这种境界,黑暗也并不能阻挡他的视线。
他取出了火折子,点燃了桌案两边的灯,然后又取了三只香,点燃之后恭敬的站在蒲团后面鞠了三躬。
“单家祖先在上,不肖子孙单寒易,怕是终要惹得爹娘伤心了。”
单寒易轻叹一声,手中还拿着燃着的香,抿着嘴角看着牌位,却又好像是穿透的牌位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身为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易儿终究是要不孝与单家,因为我做不到看着昔日同门好友在为国拼杀之时,我却躲了起来,或许我这也是自私的想法吧,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心堕入苦海,却伤害了受之发肤的至亲,但是我单寒易愿意在此立誓,此番一定会回来的,便是爬,也会爬回来……”
夜风悠然,是谁吹动了屋内的烛火,让它摇曳。轻语私喃,是谁在咏调,那前线保家卫国的热血战士。
第2章 曲殇
清风杨柳,万安城的景色依旧,但是城内却是不如以往的来往繁忙的热闹。
路上的行人总是行色匆匆,或者是有这人背着包裹拢着衣袖低着头匆匆跑出城外,街道上寂寥的看不见一个摆摊的商人,风吹起街道上的落叶,好似一座死城。
战争,就算是没有蔓延到万安城,也终究是受到不小的影响,或许便是恢复,也需要一段时日。
单寒易站在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前,半晌默然不语,单母站在他旁边的不远处,身边站着的是她的丫鬟。
单母眼中含泪,她昨晚劝慰单父,自己却又如何的不难过,不心如刀割,那,可是她怀胎十月,丢了半条命才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血溶于水,看着自己的孩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还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再也看不到他,单母心中又是怎么的万般不舍。
但是她不能那么自私,她劝着自己就像是劝着单父一样,他总是要出去的,而不是一直将他护在家中。
单寒易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转头看向一旁的单母,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单母看着单寒易,努力的勾着嘴角,让自己笑出来,但是却笑得格外的难看。
单寒易柔和着和单母及其相似的眉眼,瞬间原本冷峻的脸庞便变得像暖日一样,“娘,没事的。”
单母伸手拉过了单寒易的手,拍了拍,笑着说道:“没有,娘亲不担心,你到了长安,不用顾忌家里,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战火还蔓延不到万安城。”
单寒易点了点头,说道:“易儿知晓……”
说罢,又侧头看向了那间从一开始就紧闭的房门,单母看见他的神色,不由说道:“你爹他只是放心不下你。”
单寒易垂下了眼,感受中手上母亲传来的温暖,说道:“易儿知晓,终是易儿要不孝与单家了。”
单母眼睛猛然一酸,努力的眨了眨眼将想要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说道:“身为男儿,有所谓,有所不为,世间终是没有两全的决策。”
单寒易轻笑,只是眼中却是放不下的沉重,“到了这个时候竟还要让娘你来安慰我,总是觉得我还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
单母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说道:“在娘的眼中,你便是永远那个会在娘身边撒娇的小孩子。”
单寒易沉默了一瞬,忽然后退半步撩开衣袍下摆直直的跪了下去,他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跪下来,膝盖磕碰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发出的声音也是那样的有力。
他刚跪下,便双手伏地‘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单母用手中的帕子掩住嘴,眼中含着泪,却是没有阻拦他的动作。
单府的门外有着一匹千里快马,单寒易的额上还带着血色,那是刚才磕破了,但是一向有些洁癖的他却丝毫不在意。
他快步的走到门口,利落的翻身上马,灰色调的长袍在空中划过一道寂寥弧度,单寒易,只是决然的抽了马屁股一下,快马嘶鸣一声,便飞奔出去,毫不回头。
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单母才仿佛是塌了世界一般的瘫软在了地上,有些压抑的哭了出来,她难过,比任何人都要舍不得的难过。
丫鬟眼中也是含着泪,她是当年单母陪嫁丫鬟的女儿,比单寒易小上不少,但是也算是单寒易看着长大,虽然他成年在外,但是这丝毫不影响这位俊朗温润的少爷留在她心中的形象。
她也是难过的,便是早早的便知晓自己的下人身份是配不上少爷的,但是此刻眼见着少爷要去的地方九死一生,她怎么会不难过。
但是她还是得忍着,把这份感情放在心底的最深处,扶起瘫软在地上的单母,说道:“夫人,少爷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单母双目有些呆滞,只是看着单寒易离去的方向,呢喃道:“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单父还坐在门窗紧闭的屋中,只是屋内堆积了不少空了了酒坛子,单父满面通红,似是有些醉了,口中还说些醉话:“吾儿……保重!”
黄土大道,肆意的大风刮过,扬起漫天尘沙,单寒易驾着马毫不停留的自风尘中穿过,扬了一身尘沙。
快马几日,便是单寒易,都觉得有些疲惫,往常看起来庄重的定国长袍上都蒙了一层灰尘,失去了往日光辉,头上的高冠也早被取下,墨色的长发有些凌乱的随意散落在后背之上,只是随意的被主人用一条黑色缎带系上。
刚踏入长安地界,入目便是好像大火掠夺过的痕迹,单寒易一身风尘的牵着一匹马,跟着无数面色惊慌的人背道而驰。
长安,流民巷——
袁锋近几日已经见多了战火无情和百姓凄惨的模样,但是他始终无法做到淡然处之。
他刚刚帮一位生病的流民喂过药,起身就看见了远处那个牵着马缓步走来的满身风尘的男人。
袁锋双目一亮,瞬间就展开了笑颜挥起了手,大声的喊道:“单师兄!单师兄!”同时心中也仿佛放下了什么,他,最终还是应了他的诺言,一定会来长安,同他们共进退。
单寒易闻声望去,看见了远处那个身着蓝白色调的少年,挥着手朝他展颜,不由笑了笑,嘴角挂着的是让人熟悉的温润弧度。
单寒易为人稳重,温润,嘴角一直都是挂着淡淡的微笑,多是照拂门内新进弟子,而且他耐心又好,武功道法皆为此代英秀,人又俊朗无双,自当是惹得门内大多女弟子常常有各种问题找他询问。
袁锋是一孤儿,自小流浪着长大,虽然不至于乞讨,但是也算是自小吃了不少苦,难为他尽然还保持一颗赤子之心,丝毫不为当年所受苦难而愤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