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僵持,情况难以解决,战线只有越拉越长。越来越多的媒体开始跟踪报道这件事。闹得杜家老爷子杜远衡都出面干涉过。
今天那家人在医院门口拉上了横幅,甚至还运来了花圈,警局那边派了人过来。清早,杜君竹就给杜君棠打来电话,要他过去一趟。
那时他大概看出江帆状态不好,深深的看了眼江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江帆以为杜君棠有话要问他,结果只是吩咐他联系之前的司机老杨过来,送他去中心医院。
杜君棠其实没要求江帆来公司。按杜君棠的道理,他不在公司,江帆不来也没什么所谓。可江帆不这么想,他总觉得主人和雇主间还是有差别的。他说不出,或许和从前主人和学弟的身份也不完全相同一样。
社会和私人的领域不必要界限分明,但加以区分绝没有坏处。
江帆再回到杜君棠办公室整理纸质文件时,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片安静里,他沉下心去想念。病毒拖慢了他大脑运转的速度,连情绪都变得起起伏伏,可他不觉得落寞,他只是想念。
调整choker的位置已经变成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就像在鼻梁上待久了的眼镜,闲来无事时总要扶一扶。
江帆在失去choker的一整段时间里,许多次习惯性地抬手,在脖颈处茫茫然抓了个空。
可想念和爱恋从没有抓空的时候,它们被沉积在江帆的世界里,里面有大片大片属于杜君棠的领域,随手一抓都是温暖。
江帆许多次悲怆又无理地以为,他是不是真的只是在靠那点微薄可怜的回忆苟延残喘,可当他再次轻触心扉,那里面远不止青春期,有再重逢时蹬着长靴、穿着黑色大衣走路带风的杜君棠,有办公室里嘲讽他应聘做狗“想得挺美”的刻薄老板,还有嘴上没句软话却为他煮奶煮咖啡的主人。
反光的玻璃上映出江帆俊朗的五官,在某个角度一闪,就会晃到眼睛。
自己是尤其察觉不到自己长大了的,没有照片的辅助,没有他人言语的证实,从某一年龄段后,皮相上细微的变化本人几乎很难意识到。
江帆偶尔也很想自己没有长大,穿着校服,在校门口的车棚外边等杜君棠推着自行车出来。他以前常这样想,现在却不了。江帆晃着他笨笨沉沉的脑袋,热乎乎的,他想,不了,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不足三四个小时的睡眠和骤然降临的高烧感冒让江帆有些体力不支,他整理完东西,四肢绵软,身体忽冷忽热的,又轻又短的咳嗽不停,可他没敢去杜君棠里间的休息室里歇会,本想跟丛阳说一声,偏又被困意折磨得不行。
他像只不听话又得宠的小东西。趁主人没在家,偷偷爬上床铺的小狗儿一样,江帆窝在杜君棠的老板椅里,趴在办公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
他感觉到光照在他眼皮上,薄薄的一层,让他很安心。
浅浅的睡梦里,江帆盗汗很严重,温度似乎在某一刻上升到一个恐怖的数值,让他莫名感到寒冷,他在座椅里打哆嗦,梦里关于杜君棠的一切忽然就断绝了,变得黑黝黝的。他什么也梦不着。在虚弱地睁开眼时,手机被江帆不小心碰到了地上,他很快又睡过去,萦绕在心头的念头却是好想回家。
杜君棠这边简直一团乱,不少患者及患者家属被吓得要出院办退款。警局带走了闹事的家属和医院的一些工作人员。他甚至在这儿看见了他许久不曾见的他爸杜崇。
屠越帮着处理了许多琐事,真正需要杜君棠忙活的并不多,他因此有了更多的时间思考其他事情。
一大半都和江帆有关。
凌晨那场情事结束后,江帆去浴室冲洗,他端了姜汤去江帆的卧室。
将要离开时,他忽然看到衣柜下方的小抽屉没关好,蹲下身去,才看到整齐叠好的白衬衫下露出画框的一角。
杜君棠掀开看,瞳孔骤缩。
那是一张关于少年的素描,书桌前捏着笔,昏昏欲睡的少年。
他从不认为自己会画这样腻歪的东西。
晚风撩动的窗帘,光线柔和的床头灯,黑色的线条在白纸上肆意又张扬,画面正中的少年一副打瞌睡的憨态。
画被认真仔细地裱了起来,铅笔留下的痕迹边缘在淋漓岁月里变得些许模糊,可是温柔,无尽温柔却穿过了岁月,定格在这幅普普通通的素描里。
杜君棠摸着画的镜面,怔怔地,似乎想隔着玻璃去摸记忆的纹路。
这是他的画。
这就是他的画。
可在那份微妙困惑和汹涌心绪中,他几乎察觉不到什么,只是愣怔地浮浮沉沉,咚咚地打着心鼓。
他带着那幅素描上了二楼。
二楼的书房里,一直有个没开过门的里间。
那扇门后,墙面上是挂满的相框,大大小小,几十幅。
只关于一个人的素描。他无法确定。
可那些确实出自他手。
那些朦胧的身形、朦胧的轮廓、朦胧的五官,朦胧地,如梦一般。
杜君棠一宿没睡。
他想不明白,在安静的书房里,独自忍耐着躁郁带来的精神折磨,直至天明。
在混乱的现场,杜君棠突然想和江帆通电话,是很突然的念头,打过去,却没人接。这时屠越过来和他简单汇报了一下情况。
彭筱烟的电话打了过来,询问他杜家和中心医院的事,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杜君棠看了眼身旁的员工,走下楼,点了一根烟。
他吐了口烟圈,在模糊的视野里凝住目光,他很久不这样叫彭筱烟,“姐。”
他忽然忐忑起来,在惴惴不安里寻求一点援助。他从前一直以为,无助的恐惧只属于孤独漫长的夜晚,可现在看来不是的。
杜君棠拿烟的手无意识地晃了晃,烟头的红光划出一道弧线。杜君棠看见那道明灭的光,心脏都在一刹收紧。
他问出来了。
“我和江帆……是不是很多年前就见过?”
第43章
冬夜铺天盖地压下来,昏暗来得比以往都要更早。薄云在天幕中翻涌时没有痕迹,城市的光像自地平线飞旋而上的流萤。
外套被扔在了副驾上,杜君棠在拥堵的车流里暴躁地鸣笛,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衬衫袖口被挽起来,卡在手肘,闪烁的霓虹间或照在左臂的牙印上。
电话不知道拨出了多少次,无人接听。
杜君棠口中咒骂着,回想着彼时彭筱烟在通话中漫长的沉默,漫长到沉默出现了裂痕,让他终于敢相信自己的猜测都是真的。
“接电话啊,操。”
杜君棠的车被堵在中间,他狠狠将手机摔在副驾的座椅上。
免提模式,扬声器里的机械女声一遍遍告诉他,对方暂时无法接听。
别墅里没人,大门前的灯没开,整个花园一片死寂。杜君棠联系丛阳,丛阳说,最后一次见到江帆,是在公司的茶水间,似乎是病了。
杜君棠简直要气得半死。他今天根本就不该同意江帆去上班。
他困在车流里没有动静,座椅上的手机也没有动静。
一切像死了一样,流动着,喧闹着的都是虚妄。
不可名状的恐惧忽然吞噬了他,像七年前的那场灾难,那些刺耳的刹车声,嘶吼,和无助的哭嚎。他在车里闻见鲜血和尘土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里。
杜君棠反反复复地想,竭尽全力地想,在脑海中拼凑那场灾难。
他想起,自己一辈子没那么怕过,怕得眼泪狂流,和着他的血,一起流过下巴。他全身都在发抖,可他抵抗不了昏迷,抵抗不了黑暗和苦难。
他失去过什么吗?
杜君棠摸着自己受过伤的额头,摸自己的脸颊,摸自己的下巴。
他失神地望向自己裸露在外的小臂,那一圈牙印,齿列齐整,一节一节,可爱地连在一起,只有一处最特别,右侧牙印,不同于左侧完整的半圈,有两个上下对称的小圆点,像小动物锋利的齿尖留下的印记。
阮祎的猜测又涌回他的心里。
这牙印不属于他,那他会允许谁留下这样的印记呢?甚至会害怕它在经年累月里被消磨。他无法想象这个人,他只觉得心动。
宴会上湿漉漉望向他的眼睛,处理完伤口后忍不住留下的手帕,所有额外的允许,无意识多放的糖和奶,深夜里无法抗拒的拥抱,每一次依恋难舍的眼神,每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和那声低泣时不安的哀求。
——别走。
杜君棠像疯了一样按着车喇叭,他现在就要找到江帆,现在就要见到他。
他不知道自己失去过什么,可他不想失去江帆。
一点也不想。
他看见远处城市的光芒闪动,车流前进,他从桎梏中解脱,克服着高速带来的生理恐惧,朝公司驶去。
整栋楼漆黑,没一处亮点,杜君棠在楼下仰视,扶着自己混乱又疼痛的脑袋,笃定来得莫名其妙,他往楼里走,心脏勃勃跳动,像要蹦出胸腔。
办公室的灯骤然打开时,屋里传来声仿若蚊子叫的嘤咛。
杜君棠的手从拧开门把手时就开始抖,他满到处地找,最后在办公桌下面找着了他不乖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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