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吗?】他问。
但沈春澜迟疑了很久。
可能主动索取礼物是不礼貌的。可能沈春澜太害羞了。可能沈春澜觉得一个陌生人给自己送礼物很奇怪……饶星海攥着手机呆看,在瞬间给沈春澜想了一万个借口。
沈春澜终于回复:【谢谢了,你祝福我工作顺利就可以啦。】
饶星海的肩膀塌了下来。
售货员拎着小纸袋:“你好,这是包装好的礼盒。”
他慢吞吞走出商城, 很快又给自己找了个快乐的理由:这是因为沈春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等到开学,自己会面对面地向沈春澜送上这份礼物。说不定他真的会接受。
他脚步又莫名其妙轻快了起来。
大年三十的晚上,沈春澜在吃完年夜饭的时候,想起了饶星海。
他一个人在厨房里洗碗和收拾东西,有点儿牵挂自己这个学生。
曹回跟他提过,饶星海在18岁成年之后就必须搬离孤儿院。他选择留在学校,也是为了省下一笔租房子的住宿费,而不回贵州,应该是考虑到路费和行程不合适。
沈春澜看了一会儿春节晚会,让天竺鼠跑出来给沈寒表演节目。
一家人都看不到天竺鼠,但是能看到两颗榛子悬空舞动。
沈寒已经习惯了这种怪异的场面,一边咯咯笑一边跟着扭屁股跳舞。
她非常喜欢这只自己看不见的小东西,去年沈春鸿一家人去孙瑞家过年,沈寒半夜醒来,因为太过思念天竺鼠而吵醒了父母,给沈春澜打电话哭诉。
“我能摸摸它吗?”沈寒问。
她的小手在榛子上方悬空抚摸。沈春澜看到那手掌距离天竺鼠的小脑袋还有几厘米距离,天竺鼠拼命抬头想要碰触沈寒的掌心,无奈腿短。
“我好像摸到了!”小姑娘一脸惊奇,“好神奇的感觉……”
沈春澜:“……”
你开心就好。他揉着沈寒的小脸蛋亲了一口,抓起手机走到了阳台上。
今年春节非常暖和,暖得让人忧心忡忡,仿佛世上会发生什么颠覆季候的古怪事情。城市里禁烟花爆竹,沈春澜只看到满目灯火,框在一个个亮堂堂的窗户里。
有顽固的人在城市角落里点燃了烟花。一束接一束的火光窜上天空,炸开、燃烧、散尽。
沈春澜给饶星海拨通了电话。
让他惊奇的是,饶星海那头声音嘈杂,十分热闹。
“新年快乐。”他笑着跟饶星海打招呼,“去哪儿玩了?”
“新年快乐。”饶星海的回答有些拘谨,“我在食堂。”
新希望学院里留校过年的学生有五十来个,分布在各个宿舍楼里。关闭了一段时间的食堂在大年三十晚上打开了门,留校的学生和没回家的宿管老师们一块儿包饺子看晚会。
食堂里之所以热闹,是因为除了人之外还有一大堆的精神体。饶星海的黄金蟒在地上翻滚,两只小猫用前爪按着它揉个没完,玩具似的。
邓宏和王灿灿就住在教师宿舍里,这晚上也过来凑热闹。狮子和柴犬依偎在一起,两只四脚兽都盯着眼前的一头小绵羊。绵羊咩一声,柴犬就笑一下,紧接着被狮子拍一脑袋。
驻守厨房的大叔是普通人,看不到精神体,但多年在新希望工作,他已经习惯这种怪现象。煮好的饺子装在大盆子里,浮空前进,从厨房移动到食堂。
“是谁在帮我?”他问。
两个女孩举起手:“我的猩猩。”“和我的猴子。”
高大的猩猩像人一样行走,两手抓住大盆子边缘。猴子在盆子底部高举双手托着,实际上没什么作用,但它显然十分高兴。
一只浑身白毛的小猫不知何时跃到了天花板的灯管上。它小心翼翼,朝着灯管边缘站着的一只鸽子靠近。
鸽子的主人是教育科学系的一个师姐,饶星海认得。
师姐抬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小猫接近自己的精神体,转头对小猫的主人说:“你这只猫的蛋蛋,很精致啊。”
她身后的小男生满脸通红:“啊?”
沈春澜挺吃惊:“这么热闹?”
他知道每年的年三十,新希望学院都会为留校的老师学生安排节目,但他没参与过,也没仔细问过。
饶星海给他转播了现场实况:“……而且一会儿如果我们不想看晚会,还会放电影,《最后的丧尸》第四部 。”
沈春澜:“不错不错。”
饶星海:“老师今晚吃了什么?”
沈春澜居然回答了他这个无聊的问题,末了又问他:“你呢?”
对话实际上毫无趣味,但沈春澜却觉得有意思得很。饶星海应该不喜欢吃胡萝卜,他提到晚餐的胡萝卜炖牛腩时,语气很不愉快。
客厅里,找不到天竺鼠的沈寒开始召唤叔叔。
沈春澜只得跟饶星海匆匆告别:“注意安全,好好过年。”
天竺鼠其实就在桌子上,坐在一堆榛子、夏威夷果和开心果上头,专心致志地看电视。电视上五彩斑斓,小孩们装扮成动物园的动物,又唱又跳,其中有一条金色的大蛇。
天竺鼠兴奋地指着电视,在坚果堆上蹦个不停。
沈春澜:“好了,我知道了。”
天竺鼠比他诚实。
他用糖纸和线绳扎了一顶帽子戴在天竺鼠头上,这样即便天竺鼠不玩榛子,沈寒也能找到它。沈寒眼睛里全都是爱意,凑到天竺鼠的帽子顶上,撅起嘴巴亲了一下。
孙瑞:“……我们家里养了几只仓鼠,她也喜欢这样亲。”
小卷毛捂着脸,又害羞又激动:“它亲我了!”
沈春澜:“是你亲它……”
他忽然想起饶星海第一次到自己宿舍里去的时候,背着自己做的小动作。
他的学生以为那个落在天竺鼠小耳朵上的吻没有被老师发现。但天竺鼠事后乐疯了似的要跟沈春澜还原这个亲吻,沈春澜明白过来时,心脏跳得很激烈。
他一边吃樱桃,一边轻叹一声。
会在什么时刻被什么人吸引,世间没有恒定规则。对沈春澜来说,饶星海的直接和单纯就像一杯清净的水。他直接得近乎无礼,单纯得令人无奈,有时候会让沈春澜想起好几年前的自己。
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在成熟与稚气边缘徘徊。好像人生还有千万种可能,生活会有无数精彩的面目。
但沈春澜不是了。他怕试错,也怕做错。
他憧憬我。沈春澜终于说服自己确信,这句话的实际意义是:他爱我。
像尊敬一位神祗,却又抗拒随之而来的欲望。
只是他还不敢细剖自己的想法,里面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他不敢深究。
大年初三,沈春澜不情不愿地,跟着沈春鸿出门了。
沈春鸿临出门前又苦口婆心地劝他:“你知不知道没有伴侣的哨兵和向导平均寿命是多少?”
“47岁。”沈春澜很快回答,“但这已经是2000年人口普查的数据,早就该更新了。现在这么多调剂精神的方式,你不用担心我的‘海域’崩溃。”
沈春鸿半信半疑,末了强调:“那你至少要谈恋爱。”
沈春澜没把自己读研时的那段感情跟家里人说过。他和前男友交往时已经明确,毕业就会分手,他们只是读研期间相互陪伴扶持的关系。
分开时不是没有痛苦的,但沈春澜没有沉溺太久。前度是一个哨兵,比自己高一届,两个人的恋情只持续了一年,好的时候很好,分别的时候也足够和平。沈春澜甚至记得前度离开北京的那天晚上他们很平静快乐地在出租房里吃晚餐,没有做爱,彻夜看球,然后聊起这一年的点点滴滴,约定以后有机会再见。
沈春澜知道他们当然没有再见之日。他留守北京,前度出国工作。两人只保留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但从未主动打过招呼。
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有曹回最清楚。曹回对他俩的感情下定义为:关系良好的炮友。
“当然炮友不一定没有感情。”曹回又强调,“毕竟那是最亲密的身体接触对不对?”
沈春澜想打他。
他是很认真地去恋爱的,按部就班,约会谈心,保留各自的独立空间,彼此尊重和谅解。那是一场很正确、很顺利的恋情,他至今也仍旧感激。
走进那间私人菜馆时,沈春鸿拉着沈春澜上下打量。他的弟弟显然没有认真准备,但好在胡子是刮干净了的,头发也顺滑整齐,衣着干净没有纰漏,唯一的问题是,看上去兴致不高。
“打起精神来好不好?”沈春鸿说,“那哨兵看了你的照片,立刻就答应见面,他很喜欢你。”
沈春澜:“……照片???什么照片?沈春鸿,你别乱把我照片给别人。”
沈春鸿:“我办公室里的那张全家福!同事来找我聊天,说到了这件事,他就顺便拍了那全家福给他弟发过去。”
沈春澜这才压下怒气:“我还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
沈春鸿:“这不就要见面了么。”
他推开菜馆的门,和沈春澜先后走入。
沈春澜一进门就觉得不对劲。
室内有精神体,而且是他熟悉的精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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