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评价其实并不低。
“……该生因在小学与中学时期没有接受过任何与哨兵、向导等特殊人类相关的系统性指导,对自己的特殊人类身份表现出强烈的质疑。这与他的生活相关,进入大学后与同伴共同生活学习,会显著改善这种质疑。
“……值得注意的是,该生无法理解哨兵的性反应,这可能成为他未来在同伴、婚恋关系中的重大障碍。但与此同时,该生‘海域’中存在大量被美化的幼年期记忆。这部分记忆显示出,该生对亲密关系存在极大的依恋与渴望。在同伴与婚恋关系中,必须对他进行准确指导,否则极有可能带来不幸后果。”
沈春澜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干脆让这位精神调剂师来帮忙管教饶星海好了。
这里有问题,那里有问题;这里要关注,那里要指导。这还只是饶星海一个人。他怀疑剩下的十一个信封里也全都是类似的问题。饶星海比别人更需要注意的,无非是他拥有一个强大且极具威胁性的精神体。
报告的最后一张纸是复印件,上面像是一纸证明,字迹密密麻麻,因为过分陈旧而模糊不清。
它记录了饶星海出生的经过。
他降生于一场深入内陆的强台风之中。风停雨歇的第二日,福利院的人打开大门,看到了压在树下的女人和她怀中保护着的婴儿。女人断气多时,大树正好砸在了她的腰上,但幸运的是,孩子只是昏迷了过去,小胸口还隐隐带着热气。
女人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她身份的证件。福利院院长从医院把康复了的婴儿接回来的时候,头顶朗星遍布。她姓饶,所以给怀中婴孩起名为饶星海。
.
这一夜的沈春澜,为一个男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饶星海的身世给了他最可怕的一击。这太沉重了!他只是一个大学老师,根本没能力负担起这么大的责任,去引领一个孩子。
他心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而且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呀……
沈春澜只把这职业当作一份工作,他还没做好承担他人人生的心理准备。
顶着一双黑眼圈的沈春澜,第二天刚到办公楼就被系主任叫了过去。看完特殊人类认知科学专业12个人的海域检测报告之后,系主任的银发似乎更白了。
“沈老师,考虑训导吧。”系主任说。
沈春澜心中一震,脸上的冷静表情再也维持不住,狠狠咽了口唾沫。
“尤其是这个学生,”系主任拧紧眉头,神情严峻,“饶星海。”
沈春澜咬了咬唇,他感到强烈的不适,系主任的话勾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他几乎是本能地抵抗:“不必要训导。饶星海才刚大一,他熟悉学校环境和班上同学之后,评价会有改善的。调剂师也是这样讲。”
“7分的学生,今年新希望里,是唯一一个。”系主任没有让步,“太危险了,小沈。你要为其他学生考虑。”
沈春澜微不可察地摇头。这几乎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不至于的,不至于……”
“你也要为饶星海本人考虑考虑。”
这句话让沈春澜停止了否定。
“再说了,小沈,”系主任又开口,“你以前也接受过训导,你知道,它是有用的。”
这场谈话令沈春澜心情变得极其糟糕。他今天就要给班上的学生上第一节 “认知科学导论”,看着眼前的备案本,沈春澜沉默地翻了又翻。
学生陆陆续续来得差不多了,三三两两地跟他打招呼,不算十分亲热,但至少有礼貌。
饶星海是从后门钻进来的,沈春澜眼角余光一捕捉他,立刻又发现这人在看自己。
饶星海看他方式和别的学生实在不一样,有些冒犯,有些不礼貌,眼底隐隐藏着火似的。
沈春澜思考了很久,但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惹恼过饶星海。
他看了眼时间,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随后大步走向仍旧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饶星海。
“饶星海。”他敲了敲饶星海的桌子,“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饶星海抬头,神态平静地站起身。他没有带书包,手上只有一本书,《哨兵通识》。
沈春澜:“……你没带导论的教科书?”
饶星海:“那本不好看。”
沈春澜无言以对:“你,哎,你先出来,我跟你谈谈。”
他看到饶星海合上手里的书。他的学生正好看到了通识的第三章 ,“性与性反应”。
第4章 第一堂课
9月,夏的弥留时光,太阳还在不知死活地散发热力。从教学楼的走廊上往下看,被晨雾洗过的树蒸腾着残余水汽,灰白色的水泥路面又干又燥,裂开的缝隙像植物的根须,没头没脑的根须。
沈春澜靠在走廊的水泥栏杆上,白瓷片贴着他手肘内侧,他尽量摆出个平静温和的师长模样。
“怎么不写监护人联系方式呀?”他连说话方式都变了,甚至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儿黏糊糊的,不干不脆,很不像话,于是下一句话又换了个口吻,“这有利于班级管理,老师也是为你好。”
饶星海笔挺地站在他面前。新希望学院没有军训,但他仿佛在站军姿,这姿势越发显得他腰杆笔直,身型挺括。沈春澜发现他比自己高一点点。年轻人,还能继续往上长,他没来由地在脑子里想象自己和饶星海并肩站着的时候高度是怎么错落的。
“没有监护人。”饶星海平平板板地说。
沈春澜不自觉地紧张了一瞬,他下意识地动了动喉结,吞下半口局促的空气。
饶星海的眼神在他嘴唇和脖子之间移动,之后又乖巧地回到沈春澜的眼睛里。
沈春澜实在不想问下去了。“为什么没有监护人?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他一旦问出来,饶星海身上那个沉重的故事就会压在他肩上。
于是他换了一个说法。
“没有监护人,你的个人信息就不完整,那学校只好给你指定一个监护人,至于指定的是谁,我也不知道。”沈春澜想小小地威胁一下他。他若不肯写,那学校可就随便指派了。
根据规定,哨兵和向导如果没有任何直系或者旁系亲属,他们的管理者就是他们的监护人,也就是说,饶星海的监护人应该是那位福利院的饶院长。
饶星海皱起了眉。这还是沈春澜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冷漠和愣神之外的表情。这略微苦恼的神色让饶星海忽然之间生动起来了,连带他的浓眉与黑眼睛都多了几分人气儿。
“我真的没有监护人。”饶星海说,“我18岁了。成年之后,院长就不能再当我的监护人了。”
沈春澜一下被他吓住了。饶星海是知道自己看过他档案的!这下反倒是沈春澜措手不及:“呃……院长……”
饶星海仍旧笔挺地站着。
沈春澜有点儿恼火,他被这个令人讨厌的学生戏弄了。“那我可把我的联系方式写上去了啊。”他说,“我是怕由我来当你监护人,你压力太大。”
几乎是一瞬间,他看到饶星海黑沉沉的眼睛里闪过一星雀跃的火光。但年轻的哨兵很快点了点头,这动作抵消了饶星海唇角的一点儿上翘。
“嗯,也可以。”他高傲地回答,语气依然让人不悦。
沈春澜用驱赶小鸡小鸭的手势把饶星海赶回了教室。距离上课还有一分钟,他匆匆给曹回拨电话:“问你个事儿,在福利院生活的哨兵成年之后,福利院的负责人就不能当他监护人了?”
曹回一边吃薯片一边回答:“是啊。”
沈春澜:“那他监护人谁来当?”
曹回:“如果没工作,那就片警或者居委会主任。如果有工作,那就工作单位的工会主席或者直属上司。如果继续读书,那就班主任。”
沈春澜:“……啊?”
曹回:“有学生问你?嗨,这些小孩,听话不认真。开学第一天我给学院新生讲学生守则的时候就说过了呀,监护人制度是很严格的……”
沈春澜:“我怎么不知道!”
曹回:“你那天去开新老师的会了。”
沈春澜扶额走来走去。所以饶星海是知道这个规定的,他知道沈春澜会成为他的监护人,所以阳得意拿来名单的时候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情,不管是谁,饶星海总会有一个“监护人”。沈春澜觉得脸上烧得厉害,他确实被饶星海戏弄了,刚刚的胡说八道简直不像个老师。
曹回那边还没挂电话:“你们班上有孤儿?不容易啊。”
上课铃声响了,沈春澜挂了电话走进教室。他花了许多心思准备的课件和无数生动有趣的案例都在等待他开始第一节 课。
他看了几眼最后一排的饶星海。饶星海坐得端正,和其他学生一样正盯着他。
【该生在小学与中学时期没有接受过任何与哨兵、向导等特殊人类相关的系统性指导……无法准确理解性反应……】他想起了海域检测报告里的话。
沈春澜关了投影仪。幕布缓慢上升,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性反应。
“我知道昨天大家都上了通识课。‘哨兵通识’是曹回老师负责的,‘向导通识’是张晓媛老师负责的,昨天应该上到第一章 的第三节?”沈春澜语气轻快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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