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置确实不舒服。”聂采的声音又传来,“感觉就像,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人,对不对?”
灯光强烈,饶星海甚至隐隐感到身体发热,头脑中轻飘飘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比当时在塞仁沙尔山经历的更让他不适。无论是黑色的椅子还是脚下的地毯,强烈而怪异地仪式感,都让饶星海产生了自己是祭品的错觉。
--对。他甚至在心里不由自主地回答聂采的问题。
但嘴上咬得很紧,他一言不发。
必须想点儿什么……比如大屁股鼠,比如热闹的校运会会场,宫商的蝴蝶,周是非的青蛙,屈舞冰凉的金属义肢……最后让他清醒的,是那句“我很想你”。
对他的沉默,聂采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饶星海,我告诉过你,你很特别吗?”
“嗯。”
“不对,我不喜欢这样回答。你要完整地说一句话。你说,我很特别。”
“……你说过,我很特别。”饶星海回答。
“你是被我制造出来的,对不对?”
“对。”
聂采笑了笑:“又错了。”
黑熊的爪子在椅子背后反复摩擦。黄金蟒已经滑到了地上。饶星海知道,自己不能攻击黑熊,这是获得聂采信任的最好机会。
“我是被你制造出来的。”饶星海重新说。
聂采赞同地笑了,语气非常温柔敦厚:“好孩子。”
饶星海背上窜起鸡皮疙瘩。黑熊的爪子搭上了他的肩膀。
“在某种意义上,我其实是你的父亲。”聂采缓慢走近他,弯下腰,按着他的手臂,鼻尖几乎与他相碰,“饶星海,你会欺骗你的父亲吗?”
饶星海下意识回答:“我不会。”
聂采:“你撒谎。”
饶星海:“我不……”
他一句话没说完,脑中忽然炸开一股烈痛。
这是他完全不熟悉也从来未经历过的痛苦,像有人整个把他从内到外翻了过来,攥着他的心脏,他的骨头、血肉,要从身体里扯出他那缕可怜巴巴的灵魂。
他听见自己的喊叫,耳朵嗡嗡响,外界声音隔着某种屏障,他完全听不清楚。他看见黑曼巴蛇在瞬间跳了起来,朝着自己身后。精神体的气息牢牢地包裹着他,他有种想呕吐的感觉,胃袋一跳一跳地抽搐,喉管紧缩,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海域”像遭受了一次袭击,他面对着狂风和暴雨,摇摇欲坠。
“难受吗?”聂采扶着他的下巴,“真可怜,你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方式撕裂精神体?”
黄金蟒消失无踪。它忠实地遵从了饶星海的命令,没有反抗,没有抵挡,任由自己被黑熊撕开、散失。
饶星海大口喘气,生理性的泪水从他脸上滚落,他张口想说话,口水从齿缝淌下来,声音就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虚弱无力:“为……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错。”聂采曲起手指,擦去他的眼泪,“只是想让你确定,在这里,我对你有绝对的控制权。别忤逆我,别欺骗我,也别背叛我。”
饶星海紧张地摇头。聂采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很难受,对吗?精神体被攻击,被撕裂,很可怕对吧?你知道Adam经历的是什么吗?你知道他的精神体是无数的萤火虫吗?你不知道?那我现在告诉你,很多、很多的萤火虫。你想尝尝那样的痛苦吗?”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聂老师……”饶星海哭了出来,他浑身发抖,无法想象Adam是如何被聂采折磨的。这样的痛苦哪怕只经历一次都足以让他永生难忘,而Adam……成百上千的萤火虫,每消失一个,这样的痛苦就重复一次。
饶星海直到此刻才彻底明白,为什么Adam会这样惧怕聂采。在他对聂采的复杂感情里,恐惧是被重重涂抹的底色。
而他当时背叛聂采救出宫商,甚至对他们坦白了这么多远星社的事情,要战胜的恐惧有如千钧。
“他很脆弱,非常脆弱。”聂采问,“可是你跟他不同,对吧?”
饶星海点点头。
但实际上,他正在心里疯狂地大喊:Adam不脆弱!他的弟弟拥有巨大的勇气,是聂采永远不会明白的勇气。
“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来到远星社。”聂采捏着饶星海的下巴,“说实话,否则,我会再重复一次你刚才经历的。”
黑熊的威胁性仍然存在,饶星海不敢松懈。
“是关黎……我在学校外面碰到关黎,然后第二天你就来找我了。”他小心回答。
聂采:“如果你骗我,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饶星海摇摇头,很快又立刻点点头。
“喝水吗?”聂采问。
不顾饶星海摇头拒绝,他给饶星海灌下了一杯水。
“再说一次,你是怎么来到远星社的?”聂采轻声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我不知道……”饶星海的声音极端虚弱,他知道自己手心已经抠出了血,但他仍要把指甲按进伤口里,抵御住那种轻飘飘的倾诉欲,“关黎……她跟我搭话,然后,地铁……地铁……你问我,租房子,你说,你认识……我妈妈……”
黑熊化为烟气潜回聂采的身体,他心满意足,放开饶星海。
灯光终于熄灭,饶星海连连大口喘气,紧紧攥着手掌,把疼痛和血迹隐藏起来。
窗帘拉开后,室外日光立刻涌入,饶星海的心脏不停惊跳,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仍旧未能平息。
他感觉自己是虚弱的,像浮在水面上,并且永远漂浮,无法靠岸。柳玉山来探望他,安慰他,说这是第一次经历训导的人都会感觉到的不适,告诉他这并非聂采的恶意,只是因为他还不适应。
饶星海拒绝了柳玉山的镇定剂,他说自己可以调节。看到拿着注射器的柳玉山,饶星海无来由地感到一种可怕的战栗。
柳玉山当然还是笑着的,仍旧是那副无害的、温和的笑。
但饶星海现在觉得,他比聂采还要可怕一些。
紧闭的房门没能完全隔绝小孩的哭声,饶星海又经历了一个无眠之夜。在半梦半醒之中,他站在自己的海域中央,被暴雨洗礼,漫无目的地往前独行。
很快他便知道,这是一场梦。
被雨水冲刷的街道上,他看到了撑着伞的沈春澜。“……饶星海?”沈春澜问,而隔着雨帘,他看不清沈春澜的面目。
拽着沈春澜的胳膊,他们在雨里穿行,路过绵绵不绝的雨和滚动着雷声的天空。雨水渐渐变成了雪,失却重量,轻飘飘地落在他们的肩上和头上。
饶星海紧紧抱着沈春澜,用沈春澜教他的方式吻他。动作比暗巷之中的第一次亲吻要激烈,他恨不能把沈春澜揉进自己身体里,彻彻底底合二为一。
他的嘴唇碰到了冰凉的雪片,白色的,像凝固了的眼泪。做噩梦了吗?沈春澜抚摸他的脸颊,温柔劝慰:醒来就好了,不要怕。
他靠在沈春澜肩上低声呜咽。所有的语言都模糊不清,他只想把自己温暖的爱人环在怀中。雷声像巨大的车辙滚过天边,饶星海听见沈春澜低语:我想你。
他重复着这句话,直到从梦中醒过来。
小孩在外头放声大哭,声嘶力竭地,不知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伤心事。柳玉山坐在房间里,抚摸着膝盖上的黑猫,笑吟吟地看着刚刚清醒的饶星海。
“别怕,梦话大多数都是听不清楚的。”见饶星海脸色煞白,柳玉山笑道,“别担心,我们是同伴,我不会让你受伤。”
饶星海脸上满是刚醒来的懵懂茫然:“什么?”
“我是‘绿洲’。”柳玉山说,“我知道,你是高天月的人。”
第110章 恶意(2)
来见饶星海之前, 柳玉山一直呆在聂采的房间里。
“他很可疑。”聂采说。
“但是他也很有用。”柳玉山接话, “他是我们拥有的最优秀的一个样本,是你最好的作品。”
聂采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 反问:“你真的这样认为?”
“我从不怀疑你的任何决定, 你总是正确的。”柳玉山把一个注射器放进他的腰包里, 拉好链子,“进化剂没有问题, 你继续保管, 合适的时候再让饶星海使用。按照我们的计划,至少要等到他跟某个人生下第二代新型人类, 对吧?”
“……向哲死了。”聂采搓动手指, 罕见的不安溢满了他的眼睛, “进化剂会导致死亡,至少在我们弄清楚它会产生什么后果之前,我认为不能再使用。”
“那只是一次不幸的意外。”柳玉山说,“我以为这已经是我们的共识。”
“饶星海很珍贵, 无论如何, 我不希望冒险。”
柳玉山盯着他, 很快转移了话题:“看来你已经相信他了。”
“……我使用了药物,但他说的话没有纰漏。”聂采说,“也许那确实都是真话,是我多虑了。既然决定使用他,还是得信任他。”
黑猫趴在书桌上,金色的瞳仁仿佛两颗幽深宝石。柳玉山抚摸黑猫的背脊, 笑道:“你在怀疑自己?”
聂采眼中滚过一道怒气:“我从不怀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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