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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欢的氛围在王都区的角角落落渗透。虽然门窗紧闭,但欢乐的乐声和笑声仍能从缝隙里钻入,破坏室内的沉默。
它们令这房间显得愈发寂静了。
Adam讲完父亲和母亲的事情之后便不言不语。红晕绡眼蝶在他手上停得越来越多,他翻转双手,手心向上。蝴蝶们短暂腾空后缓缓落下,簇拥在他的手心里。他像捧着满怀的花。
“……这是什么意思?”Adam不解,“你的蝴蝶在干什么?”
宫商走到了他面前。Adam没有恶意,她的精神体是这样告诉她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宫商问,“你们要杀我吗?”
“你不会死的。”Adam仰头看她,少女面色紧张不安,他轻轻一笑,“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回去提醒饶星海。”
或者还有一些倾诉的强烈愿望隐含其中。他需要跟一个人说话,他需要借助别人的倾听,让自己释放一些被钳制和压抑的感情。
“不要让他们发现他。他最好立刻离开新希望,藏起来,别被任何远星社的人看见。”Adam说。
因为太容易辨认了,饶星海和他拥有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苏小琴带着饶星海逃离之后,聂采曾派人去寻找过。他们在一条河边听见山民说起前几天在河中溺毙的一对母子,又在下游河岸边捡到了苏小琴满是泥巴的鞋子。
所有人都认为,苏小琴和小哨兵已经死了。所以Adam成为仅剩一个的珍贵样本,他没有被处理,反而被好好照顾着,活到了现在。
“他们已经知道世界上有一个饶星海。饶星海才是他们想要的人。”Adam轻声说,“你也可以把这个理解为我自保的方式。”
随着他的起身,蝴蝶腾地从手心中飞离,一团轻盈的红云。红云钻入宫商的身体,彻底消失。贴在门边仔细听了听声音之后,Adam冲宫商招了招手。
一条黑曼巴蛇从他袖中滑下,自门缝钻了出去。很快,那门便悄无声息地开了,黑曼巴蛇贴在门的底部,把下坠的房门托起,避免它与地板摩擦产生声音。
Adam示意宫商跟着自己离开。
宫商惊疑不定,犹豫着不敢靠近。
“走啊。”Adam无声催促,“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拉着宫商小心离开房间,但没有往楼下去。楼下几个人正在打牌,笑声和骂声相接。一只喜鹊站在窗口,正眺望窗外景色。
两人贴墙前进,蹑手蹑脚走到走廊尽头的小窗前。仍旧是黑曼巴蛇先从缝隙之中钻出,静悄悄地用蛇尾撬开了窗户。Adam打开了小窗,当先爬出去。他踏在空调外机上,确认没有问题后跳向一旁的平房屋顶,落地时同样无声无息。
宫商心想,这人显然不止一次用这种方式逃离过这儿。
她学着Adam的样子,终于也跳上了那处并不宽敞的房顶。两人溜到地面,Adam蹲在地面上,黑曼巴蛇再次从他袖口中蜿蜒爬出,沿着堆满垃圾的水泥地面飞快往前,最后消失在拐角。
Adam抓住宫商的手,借着黑曼巴蛇开道,连续穿过几条小巷,才终于露出稍稍松一口气的表情。
“安全了吗?”宫商问。
“没有。这里很偏僻,至少要到明亮的地方,你才算安全。”Adam警惕地看着周围。两人藏身在一个巨大的纸箱后头,纸箱里传来小猫虚弱的叫声。一盏冷灯悬挂在巷子前头,它把这截路照得通透。
宫商看向Adam:“这里是什么地方?”
Adam发现她已经丝毫不紧张了。他诧异又奇怪:“你不怕了吗?”
“怕过头,没感觉了。”宫商匆匆吞咽一口唾沫,滋润干涸的喉头,她现在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这一片是你们的秘密基地?”
“这是王都区。”Adam不想跟她多解释。
宫商却一下就理解了。在这学期之前,她对王都区全无概念,但报到那天阳得意在王都区失踪的事件,已经足够阳云也每天在宿舍里把阳得意和王都区骂上三百回。
她看见黑曼巴蛇爬上了墙。它躲避着灯光,藏身在黑魆魆的阴影里,只有当月光偶尔照亮它的鳞片,才能勉强看见它的身影。
一轮满月贴在天顶,碎絮一般浮游的云片缓慢飘移。
一只红晕绡眼蝶从Adam面前飞过,落在纸箱上,缓缓拂动翅膀。
“我还有一个问题。”宫商说。
Adam:“嗯?”
宫商:“为什么要抓我来这儿?我对你们有用处吗?”
Adam:“你的蝴蝶对我们来说很有用。”
他碰了碰蝴蝶的翅膀。蝴蝶攀上他的手指,细而软的触角贴着他的指腹。Adam心头窜过一种怪异的感觉:他又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位向导小姑娘,她的精神体是非常美,也非常动人的。
他不想承认自己很羡慕。
“远星社在寻找巨型骸骨,它们一般都藏在深山老林里。”Adam说,“而哨兵不好控制,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能利用大量精神体进行大范围勘查的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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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满是狂欢狼人的酒吧街时,聂采一直捏着鼻子。
“太臭了。”他说,“我永远受不了狼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子味道。”
每个月满月的这晚,王都区的酒吧街上都拥塞满狂欢的狼人。这是他们可以短暂释放自己的时刻,当然也是王都区黑兵们最累最紧张的时刻。
“……无聊透顶。”聂采听见两个狼人在唱歌,一首粗鲁豪放的摇滚乐,由于爪子尖锐,他们需要套上特制的甲套才能正常弹动吉他,“你说,这有什么意义呢?”
他把音量维持在能让身边人听到的程度,但久等不见回应。聂采回头,发现原本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正驻足站在一间小店外看表演。
地底人敲动硕大的皮鼓,半丧尸人正在跳舞,狼人们在周围围了一圈,嗬嗬地欢呼鼓掌。
“柳玉山。”聂采招呼他,“别耽误时间。”
那名为柳玉山的中年人忙转身跟上。他肩上挎着背包,推了推脸上的眼镜,脸上满是新鲜的好奇。“我第一回 来王都区,这儿这么热闹呐?”他兴致勃勃地左右打量,笑着说“比我想象的热闹多了。”
聂采没搭理他的话,直接岔开话题:“这一次的骸骨是在哪里发现的?”
“内蒙古阿拉善盟,塞仁沙尔山。”柳玉山回答,“发现骸骨的是当地的牧民,但他们说受到了天神的惩罚,现在两个人都不开口说话,所以具体的位置,我们不知道。”
“……得在特管委得手之前找到。”聂采笑道,“不过我们现在有了一位新的帮手。”
柳玉山好奇:“什么人?”
聂采:“能释放出超过600只蝴蝶的小孩儿。”
两人不断穿过狭窄的街道和流淌着污水的小巷,离那些狂欢的狼人们越来越远了,只有声音还不间断地传来。
聂采带柳玉山来到小楼前。他开门时,那只喜鹊在窗户上啄啄地击打玻璃,像是对柳玉山打招呼。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柳玉山一进门就放下背包,跟迎上来的人们分别拥抱。
喜鹊明显十分喜欢他,扑扑飞来落在他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柳玉山与喜鹊的主人狠狠抱了一抱:“小罗,你头发又长了啊。”
小罗嘿地一笑:“柳哥再给我剪呗。”
态度最平淡的是室内唯一的女性,她的长发放了下来,冷淡的面孔倒显得温和一些。她冲柳玉山点点头,权当打招呼,转身立刻跟聂采汇报情况:“聂老师,我们把宫商带回来了。”
“辛苦了,关黎,你做事我是放心的。”聂采掏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拿出烟丝,一面与关黎说话一面仔细地卷烟,“顺利吗?”
“有点儿阻滞,不过没出事。”关黎强调,“也没有人跟着。”
聂采笑的时候眼睛几乎眯起来:“非常好。Adam呢?”
关黎:“他很乖。现在在楼上跟宫商聊天。”
聂采冷笑:“他俩有什么天可聊的?”
关黎:“您不是想让Adam和宫商生孩子么?总得沟通沟通。”
聂采终于卷好一支烟,点上后深深吸了一口,像是瘾君子终于解瘾一般,舒服绵长地叹气。白色烟雾从他口中和鼻腔中涌出,辛辣呛鼻。
“不需要沟通。”他轻声说,“没有必要,继续用之前的方式就能生出孩子。Adam这个人脑子转不过弯来,别让他多了什么想法。”
沉默的小罗突然开口:“聂老师,我和关黎在赛场上看到了一个人。”
关黎忽然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倔强地扬起头,没有看关黎,急切地注视着聂采,像是等待表扬的孩子。
“哦?”聂采笑道,“能让你印象深刻的,那得是多漂亮的姑娘?”
“是一个哨兵。聂老师,他和Adam长得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房间里霎时间静了,正在用擦镜布擦拭眼镜的柳玉山一下没站稳,在椅子边上撞了一下。
烟滋滋地燃着,烟灰落在桌上。
像是有人从身体里抽走了聂采的灵魂,直到烟烫了手,他才慢慢把它放下,按在桌面上熄灭。桌上不止一个烟坑,层层叠叠。聂采缓慢地摸着这些陈旧斑驳的伤疤,嘴角一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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